除了请大仙在自己脑门上贴满了符,所有的办法都试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再次陷入无望的林萧儿依旧呆坐在房里,一脸没有表情的木然。这一坐便就是一整天,莺儿在旁守着,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开半步。
终归还是要想明白的,既然上天不肯收她赴黄泉,她索性安心在这梦境中重做一回自己。即非冤魂恶鬼,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一次,再不会活得那般浑浑噩噩,或许结局也会有所不同。
“爹爹回来了吗?”当下,只有强迫自己恢复正常,此前的人生,她活得太愚钝,被男人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一生活在阴谋的漩涡却浑然不知。如今,她得从开始就看个明白。
“小姐?您好了?”
“嗯,做了个太瘆人的梦,魇住了。现在好多了。”
“小姐,今儿个,您可把莺儿吓坏了。”
“呵呵,现在不是缓过来了吗,没事儿的。爹回来了没?”
“天擦黑的时候,老爷就回来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就用了晚膳呗,与七皇子。”
“七皇子?他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听林宝说好像皇上派了个差,寻一女子。其他就不知道了。”
“女子?……”林萧儿前世从不知还有这回事。
“小姐,您饿不饿,莺儿给您拿点吃的过来吧。”见林萧儿总算正常了些,莺儿也松了一口气。
“嗯,你去吧。”
*
又是父亲书房的墙边,林萧儿趁着夜,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这一次她分外留意,定不会被发现。
屏气敛声细细听着,父亲的脚步已远到无声。她一个闪身就溜了进去。
房里的灯还没熄,过了正堂,她已瞥见父亲的桌上应有她要找的东西。一张美人像,素衣素妆,确是一张娇媚的脸,只唇边一点清痣,更显出几分俏皮可爱。这不是重点,即是寻人,想来这画像必是派去的兵卒人手一份的。她想找的是皇上给爹的密令,上面定有这女子的身份,如此兴师动众找个内宫女子,必是藏着祸根。
“找什么呢?”沉沉一声,她不觉,父亲已在身前!
“……爹!”又被发现了!
“啪!”重重一掌,桌上所呈之物无不为之一震,更是震得林萧儿一个胆颤。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我……”
“昨日事,你非但不曾好生反省,今天居然又是这般!你!你!……都怪我从前过分纵了你!今儿个若不给你个教训,日后岂不无法无天!”
“爹,爹您听我说……”
“休要再说那些胡言乱语!许安!把她给我拉到祠堂去!”
“爹……!”
哎,这次居然又被发现,林萧儿此际在爹爹眼中定已是因了不喜欢京城便愈加顽劣任性。亏着莺儿没把早上的事说出去,不然,爹爹怕是要以为她着了魔障、中了邪,到时,便更没有人拿她的话当真了。
跪在幽森的祠堂里,沉香隐隐,四下空无一人。林萧儿心里却并不害怕。对着祖宗的画像,心中默默诉着:林氏先祖在上,萧儿本应立赴黄泉,此番不知缘何重又回还,想是上苍怜我心中积怨,怜我林家宗不该绝。萧儿即是归来,便绝不敢再混沌如前,别无其他,只求列祖保佑林氏一族这一遭再不必受灭门惨剧,林家军英名不毁。
“知错了没有!”林晟业终是放心不下,才不过半个时辰便过来看她,毕竟是女儿,罚归罚,心里还是疼着的。
“爹,萧儿知错了。”
“抚小姐起来。”竟破例带了莺儿一并入宗祠!爹爹果真还是心疼她的。
“也是因了这些年在边关惯了,少人教导。但往后必是要常留在京中,你也该好好学学姑娘家的规矩。我已经令许安去请了京城最严厉的教导姑姑,以后你就给我好好学着,再有行为出格,看我还这么轻饶你!”
“萧儿知道了,爹爹莫要气我。”想来前一世,她哪里需要专意请了教导姑姑。彼时的林萧儿温顺娴淑,从不令父亲劳心,不过请了京中有名的师傅学些《女诫》、琴棋以及女红罢了。如此看来,在这个时空,确是可以有不同。思量至此,她不禁有了几分欣喜。
“若要我不气,你也该学着懂事些。回房去吧,明日姑姑就到,早点歇着。”
“萧儿回去了。”倚着莺儿半个身,才勉强迈出了步。起身处,双膝一阵深深的刺痛,两条腿酸软麻痛,好像不是自己的。这样长时的跪着,不消说是这十二岁的身子,即便真是自己,怕也会有些吃不消。
银光稀落,主仆二人一步一缓走出狭长的巷。刚入了花园,忽的瞥见一个家丁提着食盒从离她们稍远的另一条巷口出来,转身没进了园子。
“这宅子里还有别的主子?”林萧儿确是更加敏感了,任何一个细节在她眼里都有可能是摧毁林家的导火索。
“应是没有吧。这老宅此前都是许安留着照看的,一直空着,只老爷和您回来才有了主子,怎可能有旁的主子呢。”
“若非主子,怎用了上四的食盒送饭。走,咱去瞧瞧。”
“小姐,还是别去了吧!老爷刚才消气,您再……,不好吧。”
“现在爹还在祠堂里上香,眼下只有你和我,你不说,爹怎会知道!”
“莺儿不说,不说!可您的腿……,莺儿还是扶您早点回去歇着吧。”
“越发啰嗦!快走,要不真又被爹发现了。”
莺儿只好硬着头皮一路扶着林萧儿一跛一跛,走进又一段深长的巷子。
巷子尽头,正是一个与宗祠一样建制的小院,不同之处即是未等迈进了门,便已嗅到一抹悠然檀香,这里,原是礼佛的一处。
“小姐,里面灯还亮着,有人,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就被发现了。”莺儿悄声絮着,不觉已缩了颈,还略有些躬身。
“就是来看人的,走什么!”
林萧儿也是壮着胆子,一跛,一跛,迈上门前的矮阶,轻缓推开主堂的门。但见一素衣老妪正跪在堂前,背对着她们,闻声稍停口中的经文,但却并未回过头来。
“请,请问,您是?……”虽竭力,终是难掩心虚。
“……老妇不过林太公故人。”沧桑的音中亦有不尽的绵柔,只一语,便尽显恬嫚静雅,听得林萧儿一阵心惊。
“小女便是林府嫡女萧儿,您即是祖父故人,那我可以换您一声‘婆婆’吗?”此言一出,那老妪身子微微一颤,许是长久苦行礼佛于此,从不曾想过有生之年,也会有人这样唤她吧。
“老妇不过寄居林府,只想虔心礼佛,不愿再惹俗尘,当不起小姐如此盛情。”虽口中这样说着,激动的情绪亦难掩。
“婆婆一个人礼佛不会觉得寂寞吗?今后,萧儿常来看您如何?”林萧儿总觉这妇人绝非仅仅祖父故人那么简单。
“不必了,老妇独居多年早已不习惯与人相待,请小姐往后不要再来。老妇还要诵经,恕难恭送!”越说越有些激动,忙继续出声叨念着经文方可平复。
见状,虽知再多言也是白白被丢在空气里,还是恭敬别过,轻关了门,一跛一跛,出了院。
“小姐,这老妇人好奇怪,这小院儿也好瘆人!”
林萧儿听出莺儿的抱怨,再看看那一脸不悦的小模样,顾自思量,笑而不语。
*
清早被莺儿叫起来一顿精梳妆巧打扮,她实觉没有必要,但莺儿说,王妈专意打听了,说那姑姑在京城堪称最严格的教导姑姑,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实在顽劣难教的,盖不会请她。不过,据说但凡是请了她去教的,没有哪家的不被料理得乖乖巧巧、服服帖帖。想来定是个绝难对付的角色,所以再三嘱了莺儿千万要给小姐拾掇精细些,免得无端吃那姑姑的亏。
晌午时,那姑姑被许安引进了林萧儿的院子。
原是个年岁略长些的姑姑,一身赭色崎缎措绣桔枝襦,步履稳重,举止利落,一脸厉色,看上去,正应了王妈所言。
“小姐,这位就是凌姑姑,老爷专意为您请来的教导姑姑。往后您就跟她学习规矩礼仪。”许安微言。
“见过小姐。”生生然吐出一语,给人一种难言的距离感。真真是深谙严教之道,只一语,足已镇住许多被惯坏的公亲劣童。
“凌姑姑有礼,久闻您是这京城最富盛名的教导姑姑,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举止端庄,今后萧儿有何不足之处,烦请姑姑及时指正,不必有所顾虑。有劳姑姑了。”深宫多年,礼数最是不曾懈怠的,对付这民间的姑姑,自是不在话下。轻描淡写的应着,已足震她个心惊不知处。
“莺儿,请姑姑到小书房先歇歇,我随后就来。”柔声吩咐着,与其承着她的风头,不如先晾凉她。
“是,小姐。凌姑姑,这边请。”莺儿就是伶俐,虽不一定看得出萧儿的心思,但却是足足的乖巧。
转身从后看了看这姑姑的步子,心里已经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