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换工作这事，不知道是怎样传到了王贵那里。
他打来电话，要单独请我吃饭，说有什么问题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忙解决。人家是规模挺大的建筑公司的老板，手下一千多号员工，成天有的是工作忙活，能这么关心我的事，一起吃饭的邀请，自然是不能拒绝。
吃饭的地点是王贵选的，在南三环边一栋三层小红楼里，房子不大，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方方正正从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别致之处，进去了才发现是个会所，装修极尽奢华之能事，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等我自报家门，服务员就热情迎了上来，问是不是周主任。
我点了点头，她说王总刚进去，径直把我带到了包间。
包间里除了王贵，另外还有两个姑娘，衣着都很性感，一看便知是陪吃陪喝陪玩陪睡的主儿。
我些微有点尴尬，这样的场面之前没有经历过。
好在王贵也没一上来就把姑娘推到怀里，问我这地儿如何，是他专门弄来兄弟伙们聚会的地方。我称赞了一番，思忖着王贵真人不露相，能够在北京开这样一个会所，能量看来真不小。
然后他招呼上桌用餐。餐桌上的菜品做得很精致，食材很普通，滋味跟别处大不一样。王贵说这些东西都是真正的有机食品，他在洞庭湖边包了一个农场，种的所有蔬菜瓜果都不施化肥农药，种子也不是市面那些转基因的，而是从那些老农民家里找来，绝对的原生态农产品，吃到嘴里是纯正中国乡土味道。
还拿出一瓶三十年的茅台，从茅台酒厂里直接弄出来的，拿着特批条子也只得到两箱，一箱给了部队领导，一箱留着自己喝。喝得就剩下这一瓶了，今天自家兄弟，我们也不劝酒，就这一瓶四个人分，喝完即止，问我意下如何。
我没有提出异议，四个人分的话，一人也就二两五，一点压力也没有的。
那俩姑娘却不赞同，她们不喝白酒，要喝就喝红的。
“姑娘都是水做的，任性得很。”王贵哈哈大笑，爽朗地答应了她们提的要求。“小王，给她们开一瓶红酒。”
服务员小王马上开了一瓶红酒，倒上之后，就退了出去。
“今天找你过来，吃点家乡菜，喝点家乡酒，好好放松放松。”王贵端起了酒杯，仍是红光满面。“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工作，肯定都有烦心的事。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因为遇到一块绊脚石，就不往前走了。”
说完一杯酒先干了下去。
听了这几句话，我也没有真的过心，礼貌性地说了声感谢，跟着干了一杯。
打心底里敬仰这位大哥，他虽貌不惊人，却如此宅心仁厚，对我一个萍水相逢的小老乡，给予这么大的支持帮助。
接着王贵讲起了自己发家的历史，他是苦出身，八十年代末偷偷爬火车进北京，在建筑工地上摸爬滚打，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各种苦头都吃过的。
聊起过去的事情，他有点如数家珍的味道，好像真把我当成了自家兄弟，讲一些敏感的事情也毫不避讳。又是能喝的主儿，讲一段喝一口，菜没怎么动，酒先下去了一半。
两个姑娘也开始频频敬酒，那瓶三十年的茅台，不多时就再倒不出来。
半斤酒是我的极限，下肚之后整个人就飘了起来。
王贵又让添了红酒。我已不胜酒力，推说不能再喝。
“我这红酒，虽比不上拉菲名贵，也是波尔多酒庄特供，品质差不了多少。你先尝一口试试，要觉得难喝，当哥的也不勉强！”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只得端起了酒杯。
比起白酒来，红酒顺滑许多。本就喝飘了，端起酒杯一喝就是一大口。
王贵拍了拍我肩膀，说这才是我兄弟。
然后把边上的姑娘一把拉过来，对她搂搂抱抱上下其手，同时招呼另外一个把我伺候好。
“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辛辛苦苦打拼，别的可以没有，姑娘绝不能缺。”
王贵说这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
另外那个姑娘闻言，便坐到我身边搔首弄姿的劝着喝酒。
对此我不大自在，但又不能扫了主人家的兴，就违心地应付着。
“兄弟你这人不错，实诚，直爽，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投缘。”王贵用大舌头继续说着，“北京这地方是真正的鱼龙混杂，没几个实心的朋友，那是寸步难行。咱能从山区出来不容易，单枪匹马闯不出啥名堂，今后一定要抱团取暖，一起做点事情。”
我不明就里，一起做点事情这样的话，是太抬举我了。囊中没有银两，手上没有资源，在他这样的老板面前，就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虾米。
“我一直在跟你们集团合作，对这个企业十分了解。要想维持长久的关系，得在内部有人。只要你好好干着，我一定帮你得到晋升，一步步走到最高层。”
尽管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这话中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他把我介绍到这边来，是有自己长远的打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他的帮助从一开始，就意味着会索要更大回报。
知道这个情况后，心头不是滋味，还以为人家真把你当成兄弟，原来只是到一定时候要用的工具而已。但也没有表露出来，表面上还接连点头称善，违心地恭维说能跟着王哥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贵露出自得狡黠的一笑，见我对那姑娘也不感冒，就把自己身上的姑娘推开，让她们回避了。等她们把门关上之后，用手搭住了我的肩，仍用捋不直的舌头，说兄弟现在没外人了，我就跟你把下一步的安排挑明了说，你们集团办公室副主任要去新疆挂职锻炼，会留下一个缺，你去补上正好，我现在就在全力运作这事。
听了王贵的盘算，我虽没有瞠目结舌，也是十分讶异。
人家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一环扣一环，早早就把整个棋局想好了。
考虑到能到现在的单位他起的作用，这酒后之言显然不是信口开河。
我愣了一下。要说对那职位不动心，那就不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若能谋得，不仅身份上摇身一变而为副处级干部，还意味着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
只是转念一想，王贵积极跑这事的目的，无疑是为将来自己的寻租创造条件，就算我真的能够上去，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到时候他享受着利益，我承担着风险，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一辈子基本完蛋，他还能继续做自己的老板。
因为酒精的作用，已有点飘飘然了。然而酒醉心明白，跟王贵混到一处，不是明智的选择。这年头的确是群魔乱舞，大家都露了獠牙争夺，全不顾什么礼义廉耻。但我好歹也是上过几天学的人，知道即便身处全民腐败的社会，不照正道去获取金钱和权力，是十分冒险的行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例子太多了，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人，哪里能去玩这些不要命的游戏。
“集团公司的办公室副主任，就是集团总经理的代言人，你要能够得到那位置，集团下面那么多单位都得给你面子。”王贵开始描述得到那个职位的好处，“集团办公室主任张南山已在那位置上干了八年，现在盛传集团董事长下一步可能去市国资委当主任，张南山一直跟着董事长，下一步肯定也会有变动。先去把副主任的位置占住了，将来总经理顶了董事长的位置，张南山也高升了，再运作运作，集团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也可以竞争一下，那时你就更了不得了。”
听了这一席话，才弄明白为何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的话，原来把整个事已经想得十分透彻。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顾虑。”王贵自顾自的说着，“但是兄弟，咱这可是在北京，你要在这混下去，就得混出头来。你看现在这房价，就凭你现在那点工资，你觉得哪个时候才能买得起？买不起房子，就找不到媳妇，你说连媳妇都找不到，在北京还混个什么劲儿？这社会太现实了，金钱万能这一点，当哥的太清楚了。”
王贵这些话，像把尖刀直直地刺进了心窝。
我想到了静雅，即便是在酒后，想到静雅也会感到心痛。我们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认识她时，我若是集团办公室的副主任，结果会截然不同。
王贵说得没错，这个社会太现实，金钱万能。没有钱，别的都是扯淡。
我把半杯红酒一口全干了，咬了咬牙，说王哥你安排吧，我也不换工作了，就现在这边好好干着，等你的好消息。
王贵点了点头，说他果然没看错人，我做事果断，将来必成大器。这事也不着急，我们伺机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