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然失踪了！
这个消息对青箬来说无异于晴天惊雷。
“郑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弄错了吧？”青箬尚心存侥幸，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我怎么也联系不到她。她舍友说她好几天没回宿舍了，出去的时候也没带换洗衣服，她爸妈和老家那边，还有常联系的同学那边我都问过了，没有……”郑塬声音很疲倦，似乎多日没有休息好。
青箬知道，要不是万不得已，郑塬也不会打电话给她。
“对不起，青箬，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
“你别自责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挂了电话，青箬忧心忡忡。她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去郑州找卢然！
“你确定她还在郑州吗？”得知这一消息的朱林，也很焦急。
“不知道，凭直觉，她应该还在。”青箬心里也没底。
“你这么冒然去也不是办法呀，那么大一个地方找一个人，不是相当于大海捞针吗？”
“管不了了，去了再说。我这么等下去要急死的。”
青箬电话订了火车票后，匆匆忙忙收拾完东西就奔向了火车站。发车前，她才想起来走的慌忙，都忘记跟杨打声招呼了。
“冠超，跟你说下，我有急事要去趟郑州。”
“干嘛去郑州？”杨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还在为几日前的事情生气。
“等我回来再慢慢跟你说。”
“你工作签了没？”
“还没。”
“那你乱跑什么，还不好好在学校找工作。”
“……”青箬一时语塞。
“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情况吧。”
“不知道？青箬，你到底去郑州做什么？连我都不能讲吗？”青箬听得出，杨有点恼火。
“卢然失踪了，我要去找她。”
“你神经病啊？她一个大活人要你找？你别去了。真搞不懂你，这找工作的紧要关头，你还去做那么没意义的事情。”
“你不懂，反正我就跟你说一声，车快开了，我挂了。”
青箬不想跟杨纠缠下去，就挂了电话。是的，他不懂。一贯喜欢独来独往又强大到几乎不依靠任何人就能解决各种难题的杨冠超，根本不会懂卢然在青箬心里到底有多重要。虽然她知道这次杨又可能会因她的匆忙离去而暴怒，但她管不了了。
火车沿着铁轨快速爬行，看着窗外的枯草衰杨和潇潇而下的黄叶，青箬心境一片苍凉。她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
“郑塬，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爸妈呀？我一个舍友已经订婚了。”秋日黄昏，走在学校金色的梧桐道上，卢然转头对郑塬笑着说道。
郑塬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卢然的话。在他心里，把女友带回家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如果问他这句话的是青箬，他会马上带她回去。可是，问话的是卢然。郑塬剑眉微锁，回忆如潮水般漫过，迷蒙浸染了他的心窝。
去年10月初的一天，Z大会计专业的十几名同学相约去K歌，其中就包括了卢然和郑塬。开唱没多久，卢然的舍友孟玉点了一首《小酒窝》，并指名要卢然跟郑塬合唱。不明就里的两人在双方舍友的推搡怂恿下，站到包间中央拿起话筒开唱，还没唱到一半，就不知是谁先起的哄，十几个人一起拍手震耳欲聋地喊道：“在一起！在一起！”
卢然和郑塬同时愣住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完全超出预料的一出。零食和啤酒的气息弥漫，两人同时感到一阵眩晕。
“把音乐调低，我来说两句。”孟玉从呆在原地出神的卢然手里夺过话筒，音乐伴奏声骤然降低，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火炬般聚焦到卢然和郑塬身上。
“长话短说吧，我们宿舍的然然从大一起就很喜欢郑塬，但又一直不敢问郑塬对自己的感情，看得我们干着急。今天是难得的好机会，我就当一次义务红娘，在这里替好姐妹问一下——郑塬，你愿不愿意跟然然在一起？”
原来，一切都是好友们预谋好的，卢然和郑塬就这么掉进了一个善意圈套里。
卢然心跳加速，她压根没有想到舍友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助自己走出那关键一步，一时间既吃惊又感动，但同时也十分期待郑塬的回答。即便答案可能是否定的，她也认了。
这种公开的发问让郑塬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挣扎，在十几双充满期待的眼神压迫下，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给出否定答案了。毕竟，几个月前在西安时，他还亲口向青箬承诺，会尽可能的对卢然好。如果拒绝，将置她于何地呢？
“早问我就行了，还用问郑塬啊。他肯定愿意，作为舍友，我可以证明，郑塬从大一起就没少向卢然献殷勤，替她带家教，带她看病，跟她一起出去玩……”郑塬还没回答，他舍友李承志就夺过话筒开了口。
原来，郑塬对卢然的照顾，在别人眼里得到了另一种解读。可是，在这个敏感的年纪里，他又何从辩白呢？
“李承志你闭嘴，让郑塬自己说。”性格大大咧咧的孟玉打断了李承志的话。
“我愿意。”麦克风清晰地传达出了郑塬的话。
卢然双目含着热泪，望向郑塬。郑塬对她的浅浅一笑消泯在震耳的掌声和起哄声中……
K歌结束，跟郑塬并肩走在学校梧桐道上时，卢然突然停下了脚步。
“郑塬，今天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茬。本来我不来的，舍友说你会来，就死活拉了我来。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对不起，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没关系的，你不用怕伤害我。”
夜色中的卢然，如一朵饱经风雨侵袭的细瘦花儿，一晚上都流露着喜悦之色的眼神里，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凉风的缘故，浮现出了深沉的忧伤。这种忧伤，在卢然奶奶去世的时候，曾经出现过。
郑塬心里一惊，他知道，这个姑娘早已无比依赖自己了。她非常害怕他会抛弃她。
“傻瓜，我怎么会是出尔反尔的人呢？”郑塬伸出手摸了摸卢然的头发，并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青箬，我也该跟你彻底告别了。郑塬仰望着梧桐树影影绰绰的叶子，默默在心底说道。
只是，郑塬不知道，自己的一念之仁一步步把他逼到死角。对于卢然，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对她的感情也始终是游移在妹妹与好友之间。而对于青箬，他暗示了自己千百遍的放弃，却还是辗转难忘。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那朵清丽的水莲花，一直悠然地开在他心坎上。不管岁月流逝，年华渐老。
他开始后悔答应卢然，可是，他又始终不忍心伤害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她，并没有错。如果硬要挑出错来，便是她不是青箬。
而陈青箬，永远只有一个。
可是，卢然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回家。他爱的不是她，又如何能够带她回家，承诺她一生一世呢？
郑塬心里越来越惘然，盯着地上的枯黄秋叶，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吧，等你工作签好了再说。”
“郑塬，我们分手吧。”
郑塬吃惊地抬起头，“然然，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卢然面色平静地重复了一句。
秋深了，夜风那么冷，那么冷，寒彻入骨。
“暑假实习前去你宿舍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姐姐以前写给你的信，就一切都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姐姐也是的，从来没跟我讲过你们的事。我想着，姐姐有男朋友，你们应该结束了……可是前几天，李承志问我是不是有个小名叫青箬，他说你……”
卢然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他说你说梦话的时候，总是叫这个名字，他听见过好几次了。”
“姐姐那么好，你喜欢她也是应该的，我不嫉妒也不恼恨。可是，郑塬，你为什么要骗我？咱俩在一起一年多了，你心里不觉得苦吗？”昏黄的路灯下，卢然扯着嘴唇再次对郑塬浅浅一笑，微一低头，两行清泪却顺着她瘦削的面颊流下来。
“然然，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想伤害你。”郑塬伸手想帮卢然擦掉眼泪，她却一扭头躲开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更多的是把我当妹妹，连大声对我说话都没有过……我也一直在骗自己，希望有一天你会从心里边接受我。是我太自私，太害怕失去。我了解你，你不会抛弃我。所以，只能我自己来做出选择。”
“郑塬，姐姐在你心底扎根太深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好傻，其实在西安的时候，姐姐落水你那么紧张，我就应该猜到，就应该远离你了。”
“然然……我……”巨大的愧疚让郑塬不知所措。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咱们以后别再见面了。”卢然转身迈出几步，却脚下一绊，跌坐到了地上。
“然然，你还好吗？”郑塬慌忙上前扶起卢然。
“我没事，本来我应该恨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恨你……除了奶奶和姐姐，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郑塬，谢谢你照顾过我。”卢然哽咽着说完，轻轻推开郑塬，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的身影如此瘦削，让郑塬看着无比心痛。
该来的总要来，从清楚自己无法爱上卢然的那天起，郑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夜风吹拂下，枯黄的法桐叶子沙沙作响。
郑塬久久地愣在原地，不进不退。
秋夜，那么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