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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水接天 (07)

伊卿沅、知香和小粟从未见过这等奇观,三人全神贯注的看着舷窗外,心情随着幻境中的声音和景象不停变化,时而欢喜,时而哀伤,时而轻松,时而紧张。那船离幻境越来越近,最终穿过一泓虚幻的山泉,进入了北墟幻境之后的海域。骤然间,三人如梦初醒。伊卿沅感到船速突然加快,她初时还道是丁澈等人调整风帆,加速行驶,后来意识到船下的海面不再平静,船身颠簸的幅度明显增大,而海洋中似乎有一股暗流带着船快速向前。

“知香,你感觉到了么?”伊卿沅看了看知香,不安的说道:“船开快了。”

“嗯。”知香点头道:“这是碧流。律先生说过,北墟幻境之内的海水色浅,碧蓝如玉。这海水比周边海水热,流速极快。神州普通渔民根本不敢靠近北墟幻境,因为碧流不断流入风暴海域,带着北墟幻境附近的海水流入,把船只也吸入。一旦船只进入这幻境,便极难回头,只能随着碧流漂向风暴海域,葬身海底。”

伊卿沅仔细看了看舷窗外的海水,果然颜色浅了不少。“原来如此。”她想了想,又道:“当年玄灵子真人大概便是误入北墟幻境罢。幸而他武功盖世,最终穿过了风暴海域。是不是碧流带他到星月岛的呢?”

知香道:“我也曾这样问过律先生,可他很肯定的说不是。他说,只要经历一次风暴海域,便知道这绝无可能。”

“风暴海域……究竟会是怎样的?”伊卿沅喃喃道。

周围的幻象依然不断出现,各种声响亦层出不穷,而小粟仍是不停的大呼小叫。渐渐的,那些幻象变得越来越模糊,出现时间越来越短。原本晴好的天空,渐渐阴沉起来,伊卿沅隐隐觉得一些隐藏在幻象之后的东西正在慢慢显露出来。

终于,所有的幻象和声音完全消失了。此时,天空已是黑云翻滚,疾风阵阵,海浪变得更加凶猛,一拨接一拨,急不可耐的要把这小小的帆船拖入海底。伊卿沅等感到船身不停晃动,起起落落,摇摇摆摆。伊卿沅和知香急调内息,稳住身形,而小粟却是面色苍白,胸中烦闷不堪,无法立定。伊卿沅记起律引风的话,连忙用绳索将小粟固定在舱中一根巨大的木柱之上,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真气缓缓度入。过得一阵,小粟胸中烦闷稍减,面色终于逐渐恢复正常。

海上狂风毫无停下之意,反倒越刮越烈,声音渐转凄厉;空中黑云亦越积越厚,云层之间偶尔掠过一两道闪电,紧跟着是震耳的雷声。及至后来,雷声与风声连成一片,伊卿沅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将帆船一次次送入空中,又一次次狠狠摔下。无数浪花重重拍在甲板上,舷窗上,粉身碎骨,前仆后继。有好几次,伊卿沅都以为这小小的船儿要被风和浪撕碎了,可它却承受住了每一次的冲击。

虽然仍是白昼,遮天蔽日的黑云却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光。船舱之中一片漆黑,伊卿沅等三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伊卿沅先是握着小粟的手,后来将他牢牢抱住,生怕他被黑暗吞没。这般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之后,雷声渐渐稀落,漫天的雨倾泻而下。伊卿沅虽看不清窗外,却听到头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仿佛空中穿透了无数窟窿,水柱从这些窟窿落下,猛然砸在这小小的帆船上。暴雨之中,狂风依然肆虐,海浪仍然猖獗。伊卿沅和知香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风暴,在黑暗中,只觉得心高高悬起,不知何时能落到实处,只盼着老天开眼,风暴尽早停歇。然而,在这风暴海域中,老天并不仁慈。

这场风暴究竟持续了多久,伊卿沅等三人并不确知,因为他们一直未能看到日月星辰,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云之中。在起伏不定的船舱中,他们毫无食欲,只在饥饿难忍时稍微吃上一点准备好的干粮,水也喝得极少。实在困了,便把自己缚在舱中木柱上休息。如此休息了七八次之后,伊卿沅看到舱外的天空似乎亮了起来,那挥之不去的风雨声也减弱了。

“知香。”伊卿沅试着叫了一声,终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她欢喜不已,道:“知香,我们已经穿出风暴海域了罢。”

微弱的亮光从舷窗外透入,照在知香的脸上。连日食宿不靖,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整齐精致的发髻亦略显散乱。她望望舷窗之外,云层在渐渐退去,越来越多的亮光透了过来。她长吁一口气道:“看来是的。”

“小粟,你还好么?”伊卿沅望向小粟,终于可以看到他的脸了。

“娘,我好饿。”小粟满脸疲惫。这几日,若不是伊卿沅时时度以真气,他早已受不住这风浪颠簸,现下风暴渐弱,立时感到腹中空虚。听他这么一说,伊卿沅和知香也觉得有些饥饿,当下找了一些干肉面饼,就着清水,三人慢慢吃了。

“娘,我们要到仙宫了么?”小粟嚼着饼,含糊不清的问道。在逾岚府没有看到父亲,小粟怏怏不乐,不停追问伊卿沅父亲在哪里。知道星月岛和未央宫之后,伊卿沅便告诉他父亲去了仙宫,而律爷爷和丁大哥是来接他们去仙宫与父亲见面的,是以小粟会有此问。

“是的,我们就要到了。”伊卿沅柔声道:“爹爹正在仙宫里等着小粟呢。”

“知香姐姐也要到仙宫么?”小粟又问。

“姐姐当然要去的。”知香道。

“太好了,我和娘,还有爹,可以天天吃到姐姐做的点心了。”小粟喜道,他究竟是孩童,固然喜爱知香烹煮的饭菜,对她制做的各类精致点心却是更为热衷。

若真是这样,该多好啊。出海多日,伊卿沅见识过海天无涯,目睹过北墟幻境,经历过风暴洗礼。秦月萧的死在她心中留下的伤痛本已大大减轻,此时听到爱子对日后生活的憧憬,她心中又是一酸,眼中泪水几乎要流下,赶紧转过头去,看着舷窗外的天空。此时空中虽仍有乌云涌动,天色已大为明亮,船体晃动也减弱不少。她极目眺望,看到远处有好几个白色的柱子,连接在水天之间。仔细看看,那些柱子似乎正在向着他们的帆船移动。她疑惑的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不错,那真是一些白色的柱子,不停改变着形状,极快的向他们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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