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书法的资深爱好者，王尚书第一眼当然是看那字，但见十个大字分两行各占一边，下手劲道，几乎力透纸背，走势精妙，字字相连，笔笔不断，可见作者才思敏捷，一气呵成。
再看那字写到“卧榻之侧尚有虎，马壮尤不及虎强！”。
王尚书茅塞顿开，没错，她们都被局势所迷，太子密招她们六部尚书探讨，她们为就迎难而上还是避其锋芒每日争论不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两国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天圣，戚清泉能够跳出局势外纵观天下，可见其有治国安邦之才。
再看那画，荒草马固然身形巨大，但尤不及身后的猛虎来的伟岸，那虎浑身毛发强健，肌肉壮硕，斑驳的条纹更见蓄势待发，猛虎双眼锐利地盯着荒草马的脖子，好似它稍有松懈就会猛扑下去，这一刻猛虎扑食真是刻画的惟妙惟肖，那虎竟然彷佛活的一般，似乎都可以看到浑身鲜血流动，筋络拔起，令人胆颤。
“不愧是得太子青眼的人，这一个方法可真是化有形为无形，兵不血刃就解决这一大难题，我当奏禀太子，对你论功行赏！”王尚书禁不住大声夸赞。
“哦？真有如此之好？”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女声。
王尚书面色一变，马上整理自己的衣冠，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到书房门口，太子和身后的侍卫已经迈脚进来了，王尚书就要行礼。
“不必了，自己家中，何必如此多礼！”
王尚书听命，就奉上手中戚清泉的画作让太子过目。
卫子阳一看便解其中奥义，看戚清泉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一个长于民间的女子，虽说多读了几本书，可是能到这种不出方圆便知三分天下的境界，实为难能可贵，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戚清泉委以重用，不过，仍旧要磨磨性子。
“不错，你能想到这个方法已经实属不易，你可想要什么赏赐？”卫子阳生下来就每日磨练御人之术，说话也拿捏到位，就连夸奖都会保留三分，不让人轻易猜中心思。
“多谢太子好意，学生此为不为争功，只为尽心，家母从小就教育孩儿，定当事事以国家朝廷为先！”
“很好，可惜令尊带病在身，否则倒是可以一同出仕，为国效力！”说罢，语带凝重，“你可以帮本太子带一句话给令尊，前尘之人已去，不肖为了旧事画地为牢，我尧丗大好河山永远欢迎她这样的有志之士！”说完，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戚清泉的肩膀。
戚清泉却将头垂的更低，她心中诧异，太子仅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却好似已经看透她的来路，只能说明太子已查明了她娘和爹的底细，甚至还可能知道更多，虽然这表明太子的确很看好她，收为己用肯定需要知根知底，但也间接说明太子颇有城府，至少是疑人不用。
“霄儿，我听你宫里的人说，你这几天都跑的不见人影，就连父后那里，都不见你去请安了，今日又听报你跑了出来，我特地出来看看这宫外是有什么让你这样乐不思蜀！”语气严厉。
“皇姐，皇姐，你快看，这只乌龟好有意思啊！”卫子霄听见姐姐的训斥，居然头都不抬一下，仍旧满面新奇地盯着放在书桌上的一个半透明的瓷缸。
卫子霄将手伸进缸子里，拿出什么，高兴地跳到卫子阳面前，展开手，手里竟然趴着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乌龟。
那乌龟不似一般河里生长的，龟壳光滑，泛着隐隐的绿光，是被阳光照射所致，最大的奇特之处，仅一寸见方的壳上竟然刻着一首《菩提诗》。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常拂拭，不使惹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也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就相当稀奇了，首先，龟壳坚硬，除了宝石一类的天然矿石，这龟壳可以说是比自然界动物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硬，要在上面刻字，就要有独特的技艺，其次，这首诗总共四十个字，全部刻下来几乎每一笔都必须如同发丝一样细微，这需要极强的眼力、手力和集中力，况且，这字虽说仿照现在追捧的邬朝柳体，整体飘逸却不失根骨，要仿出这样一幅字，首先匠人就需要十年以上的书法功力，最后也是最难得，要将这样一幅诗一笔字没有丝毫差错的刻在一件活物上，这样的想法就已经非常旷古烁今。
卫子阳看过之后，也不禁赞叹！
“王大人，不愧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第一收藏家，这样稀奇的物件都可以让你找到。”
“皇姐，你也觉得很好吧，你看，这乌龟就不像宫中湖里养的愚笨惫懒，整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乌龟小巧可爱，真讨人喜欢，皇姐，我把这乌龟献给你了，你就不要生我气了！”
“霄儿，你这个调皮蛋，乌龟可是你的？倒是晓得接花献佛！”
卫子霄吐吐舌头，在外面，他可以大声叫嚷，这天下都是姐姐的，何况区区一只乌龟，但是在卫子阳本尊面前却不敢这样说。
“王大人，这可是你的私藏？”
“太子明鉴，这本来就是下官准备送给太后的寿礼，乌龟，自古就是延年益寿的象征！”
“王大人，倒要谢谢你这一片孝顺太后的拳拳之心，行，我就不夺人所好了！”心里却想着，这王尚书果然是只老狐狸，要不是这次找到了两叶花，今年不是又让她占尽风头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还不得不记得她的好，真是精明到家了。
“霄儿，跟我回宫，父后后日诞辰这样大的事儿，你不好好准备祝寿，还成天给我到处乱跑！”
“我也是在到处找寿礼嘛！”卫子霄嘟着嘴反驳。
“那你可找到了？”
“还没有……”卫子霄有些理屈词穷了。
“我看你找寿礼是假，到处去玩是真，行了，现在你给我在宫里好好呆着，父后生辰在即，你不要到处闯祸，惹父后担心就是最大的尽孝了！”
“哼！天下那么多人等着你去管，还有闲心来管我！”卫子阳小声抱怨。
“你说什么？”
“好，谢谢皇姐的提醒！我这就回宫乖乖待着。”说完，就跑出了屋子。
“戚清泉，期待你的科考！希望十日之后，你能交出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卫子阳最后倒不忘给她一个鼓励。
办完事宜，戚清泉自然也就跟王大人告了辞，没人强烈要求她陪着到处乱逛，戚清泉也就回了家，没有小皇子在旁边叽叽喳喳，感觉天空都变得蔚蓝许多。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戚清泉恢复了上午买菜，下午卖画的生活，虽然卖画那天她出尽风头，但是人们大多记得瞻仰太子威严了，对于她倒基本没什么人认得，卖菜的就更是没几个认识的，除了任大娘和小莫，她也没让人知道她要去参加科举。
“泉姐，你不是卖了一株两叶花吗？干嘛还在这里摆摊啊？”小莫看见她还来卖菜，感觉万分惊奇。
“虽然挣了一点，但也不能不事生产。”
“你不是快要考试了么？怎么不在家里看书啊？”
“这科考也不是临时抱佛脚就可以的，保持平常心，顺其自然吧！”
“泉姐，你可真会演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一心参加科举呢！也只有我们这些火眼金睛的人才看的出来，你的不良居心。”小莫拍着戚清泉的肩膀，露出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戚清泉没有理会小莫，拿出书出来看。
“泉姐，我说，你这几天就没有去密会佳人啊？你是想着，考上状元，
让太后给你赐婚啊？”
“一步一步来吧！男儿出嫁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总要先尽我全力才是！”
“我说，你还不如直接去丞相家后院送几首歪诗呢！你看，这戏折子说的就很对，漂亮的小公子最后总都是让那些个会写歪诗的人给勾走的，你干嘛放着近路不走，偏偏走上一条费力许多的路啊？”
“别乱说话，我是真心想要迎娶他，敬爱他的！怎可做出如此侮辱他名节的事！”
“所以我说，这书不能读多了，读的越多，大道理越多，要是我，直接上前，先把他衣服给扒了……”后面的话在戚清泉严厉的眼神里自动消音了。
“小莫，我不想再听到对男儿如此不敬的话！要人重之必先自重，这个道理你懂么？”
“唉！泉姐，你眼神不要这么恐怖嘛，我也是就这么一说，对了，你知道你梦中情人的名字了么？”
戚清泉白皙的脸上马上闪现一层红晕，她踌躇半响，如实回答。
“只知道是秦丞相家小公子，并不知道全名。”
“泉姐，不是我说你，照你这个行动速度，什么时候才能上手啊？”看戚清泉尴尬的脸重新变的严厉，马上转换语气，讨好地说，“我帮你打听了，他全名叫秦无双，刚过及第之年，与倾城楼的头牌明月并称‘无双明月，绝艳天下’，这明月自从挂牌以后，光见上一面都要白银千两，更不要说，咱们这无双公子了，每天去说媒的人都快排出三条街开外了……”
“小莫，怎么可以将无双公子与青楼头牌相提并论，我并不是看不起青楼妓子，只不过良家男儿始终需要一个清白的名声，况且在我心中，他就是他，并不因为他貌美无双，也不是因为他是丞相家的公子而有所改变，我只知道，他是不同的。”
小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戚清泉，忍不住抱住双臂，打了一个寒战。
“得，得，泉姐，看不出你这人平常一本正经，这甜言蜜语说出来，脸都不红一下，我这鸡皮疙瘩可都要掉成串了！男人方面，我跟你可真是没有共同语言。”
“什么共同语言？”任大娘放下担子，掏出帕子擦着汗问。
“大娘，你说，我泉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小莫，这话怎么说的？清泉是要考状元的人，有大智慧，怎么会读书读傻了？”转而向清泉问道，“你不是要去考状元吗？怎么不在家好好温习啊？好像没有几天了吧！”
“大娘，这读书是靠平时积累，再说，我也没什么压力，不一定是要去考状元呀！”
“哟！还说没压力？泉姐，说话要凭良心哦！”小莫不怀好意地用手摸摸自己的心口。
戚清泉给了小莫一手肘，小莫就疼的龇牙咧嘴的。
“倒也是，咱们清泉，天天看书，我相信，她们出的那些个考题，都难不住你，考上了状元，可要提携提携你那不成器的任姐啊！”
“自然，任大娘，娘就经常告诉我，人不可忘本，我考科举，最终也是希望凭一己之力帮助百姓，只不过事出有因，计划提前而已，但我一定不会忘记生我养我的这方土地！”
“好样的，任大娘没有看错你！如果你考试期间，需要什么人帮助，打理田地什么的，尽管开口，你任大娘第一个出力。”
“多谢大娘的好意！”
……
终于到了考试的这一天，戚清泉的爹丑时就起床开始准备她这三天的干粮，蒸馒头、包包子、做菜饼，戚清泉则反复检查所带的书写用具及衣物，她亥时出的门，戚冕叶也坚持起身送她出门。
为了体现选拔人才的庄重，先皇专门在宫中修了一座用于考试的殿堂，靠近城外，远离主殿，保证整个考试过程中的肃静，还会专门调拨一批侍卫来看管，是为了防止考试过程中的突然事件，诸如作弊或者昏倒之类，毕竟连考三天，考人学识的同时，更考验人的毅力。
此殿名作登高阁，是预祝每一位进内的考生都能一步登天之意，从宫门外就开始铺设红毯一直到殿内，是希望考生步步红火之意，沿途每十五步都高挂红灯笼和立文仙儿，凡置身此间者，无不感觉到浓厚的激越感，彷佛正一步一步迈入自己人生的顶点。
无疑，这样布置更加刺激考生们的兴奋心情。
戚清泉虽然是第一次来参考，但是准备的还是相当充分，除了食物和笔墨，还准备了衣物和被褥，单独看起来不多，整体加起来却是大包加小包，在一群群跟家人道别的考生之中，她就显得相当地扎眼，无疑，她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行李是提前三天就送入宫中备检，防止夹带作弊，在考试前一刻才会发放的。
所以，她被拦在了考场外，两名专管验身的考官，严厉地斥责她。
“你打哪个书院来，没有告诉你应该将包裹提前送入宫中么？”
“学生乃京城人士，第一次参加考试，思虑不周，请大人原谅！”
两人看她态度还不错，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要求她单独出列，将所有的行囊摊开来检验。
戚清泉只能将她爹已经打包好的事物和衣物逐一解开，放在地上。
“这种穷酸相也来参加考试，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还说自己是京城的，纵观京城的考生，无不家世显赫，衣着讲究，居然还能有小门小户的，真是开了眼界！”
“你们别把话说这么死啊，根据我事先的情报，好像没有这人的资料，说不定是一匹黑马呢！哎呀！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考试了，哪怕中文榜个最末，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许交头接耳！依次排队进场，再有话多者，视为考前舞弊处理，取消本次考试资格。”两位正在翻检的考官看到戚清泉成了众人的焦点，马上出来维持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