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好风好月。
偏此美景当前,阿敏听了个跟周围环境极不称头的故事,再也没了看景的性质。
夭侬就是苏若之前提过的那位姐妹,她们二人的情谊起自于从小作为某种特殊礼物一起送给某位豪富。
苏若因家中变故,无人护持被卖给人贩子。
而夭侬,则是为了偿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巨债。
苏若出身官贵,而夭侬则育自书香。
说起夭侬的父亲,其大名连阿敏这个不怎么记得住人名的人也颇有印象。
这位曲赋双绝的大家,到现在还有无数小说话本被奉为经典,供众人膜拜。
此人才气虽高,脾气却烂,爱喝酒,爱赌博,死因便是因为喝多了酒去赌坊试了两把,结果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跟赌坊的人起了口角被活活砍死,死前据说还一个劲儿的要酒喝。
不过倒是没听说他有女儿。
一群女孩子都是豪贵世家准备巴结权贵之用,苏若与夭侬是一群女孩子中最出色的两个,一个如烈焰般燃烧,一个如流水般清澈。
两个人的买主皆是城中第一的豪商白家,苏若被送回了京城,而夭侬却被留在在白家公子白范的身边。
“我那时年纪还小,一直相伴长大的姐姐又离我而去,心里害怕的紧,夜夜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
回忆往事,夭侬的语气带着几分沧桑,这个世界上,永远又数不清的可怜人,他们生活在一个你永远无法想象的世界。
年幼的少女一身怯懦,对一切都充满着恐惧,偏这时出现了位极温和长的又好看的小公子,自然是把感情寄托到他身上。
“我们渡过一段很好的岁月。梨花树下他弹着新成的曲,我便穿着纱衣跳舞,漫天的梨花飘洒,那景象真的很美。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他脾气越来越暴躁,任何人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得他一阵暴躁。”
夭侬眉头皱得极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个歌姬因为跳错了一个舞步,就被他砍掉腿骨,做了琵琶。”
“那个白范公子,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或者撞坏过。”
诤诤就算自小长在号称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宫,也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我那时年少无知,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很有份量,哪里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我不过劝了他几次,说他长期如此有违天和,就被他使人卖到了青楼。”
夭侬讲述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些不过是段平常普通的回忆,可是阿敏却从她掐进掌心的指甲,瑟瑟发抖的身子,知道这是段多么难言的伤痛。
“虽说进了青楼,可是他一贯习性,这江南谁不知道,所以我的日子倒还安泰。”
“夭侬,那时你并未告诉我这些。”
苏若猛然起身,打翻一地狼藉。
“阿若姐姐,一切都是命,该我受的,怪不得你。”
夭侬与苏若猜谜似的对话,别人听不懂,阿敏到是可以猜出几分。
想必薛岄为了跟白家合作,派苏若去接触白范,而苏若能想到最便捷的路子应该就是夭侬了。
“后来,他不知为何,怎么都不肯放我离开,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实在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多番相抗之下,他说白家养我多年,废了不少米粮,我若坚持要走,需留下身体一部分。我选择了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范这条件提的刁钻,人的身体四肢,腿没了腿还可以想其他代步方式,对生活影响也小,若是失其他地方,注定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夭侬是谁,梨花树下翩然起舞的精灵,从此再也不能起舞,不是比杀了她更加难受。
好狠的手段,对待曾经的爱姬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既然恩怨了结,那沈先生,沈夫人是要本宫做什么?”
既然身份暴露,阿敏少不得要端一端架子。
“还是让草民来说吧。三石先生也就是夭侬的父亲对长白有大恩。长白自幼容貌吓人,若是没有他的鼓励,为长白打开一扇大门,便没有今日工笔写意,肆情山水的长白。听闻恩公家中变故,多方打听才找到寄居破庙的夫人。”
“当时我被打断双腿扔在破庙,也没剩几口气,别人碍于白家威胁,没人感理我。只有相公他不计较这些,还把我接回家细心照顾。后来,我们就成亲了。”
夭侬的讲述简略,却不难想象其中的曲折。
“他知道我与相公成亲之事,勃然大怒,一定要我离开相公。我不依,他就使出百般手段,逼的我夫妇二人无立足之地只好搬来这园子。可是他还不满意,日日弄出许多花招来,说我要是不离开相公,那就让我二人阴阳相隔,永世不得相见。我其实好悔,为了当初一点贪心,竟要付出如此代价,草民夫妇已经无奈,娘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夭侬言语恳切,眼中隐约可几滴似滴非滴的珍珠,分外让人心疼。
代价这东西,是做每件事都必须付出的。
夭侬的故事里,她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听完夭侬的叙述,阿敏心中感慨。
“白范如今,是逼你回到他身边去?在打残了你的双腿之后?”
阿敏若非亲眼所见,哪里会知道那温良有礼的公子竟有如此狠辣的手段!
“他自小便是这样。他的东西,哪怕是扔掉不要的也不许别人碰一下,若是碰了,宁可毁掉。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件不要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他自是不乐意的。”
夭侬眉目间的愁色深重,就算是回去,她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那又是谁,告诉你本宫身份的?”
此次阿敏出京,打的是汤泉宫养病的名头,知道的人根本不出五个。
“是,白范。”
一直沉默的沈长白出声:“打扰贵人实非所愿,可是白家势大,长白实在难以与之相抗,想要与夫人渡过劫难,也只能搏上一搏了!”
沈长白温雅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决然之色,因为他要守护的是心中的珍宝。
阿敏想起小馆中偶然相遇,那白范公子种种疯魔的举动,难道他是在试探!
枉她自以为隐藏的好,却不知一切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了。
好个白家主人,!
他这么明晃晃的提示沈家夫妇,并非好心,而是挑衅。
约摸就是某人活碰乱跳的上下扑腾,还恬不知耻地说:“来啊,打我吧!来打我吧!”
这真是份嚣张气焰到极点的战书,阿敏若是露怯,那就是个十足的熊包了!
宁州沧浪园,白饭公子,你就好好的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