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傲云和肉球俱是一怔。
“傻帽,哈哈哈...快叫师兄。”肉球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独孤傲云本就打着拜师的幌子转移话题,这时候却是不好推辞,遂唯能佯装欣喜。笑言道:“是,傲云见过‘算盘’师兄。”
独孤傲云礼行的端端正正,话说的严肃非常,神态都是谦恭自然。若是外人见了必以为这肉球本就叫“算盘”。
肉球正自觉得十分受用,忽想起来不对,却是见独孤傲云已然跪在莫桑老人面前,此时他倒是不好说话了。
“徒儿独孤琼,拜见师父!”独孤傲云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算是暂时确定了师徒关系!
莫桑老人笑道:“好,好,好徒儿,起来吧!”
肉球此时不乐意了,嘟嘟囔囔道:“我拜师的时候怎么没见您这般高兴,您这是要偏心吗?”
莫桑老人一笑还未及答话,只见一手握马鞭的紫衣少女,从门口连蹦带跳而来。道:“谁又偏心了?”
肉球一听紫衣女子相问,笑道:“还能有谁?师父呗!”
此时紫衣女子才见屋中还有一人,却是一时怔愣,全然未闻肉球的回答。
独孤傲云见少女看向自己,朝着她微微一笑,遥遥一礼。
肉球刚要给二人相互引荐,就见少女旋身而去,未留一语。
这时肉球只好尴尬一笑,道:“舍妹,舍妹。”心里却道:“这刁蛮丫头今日这是怎么了?”
正式拜师是比较麻烦的,但是这莫桑老人却是个较真的主。择吉日,浴身体,焚檀香,拜祖师,承门训,备六礼等一样都不可轻缺。
这一切礼成却不知几日以后,独孤傲云知道师父惨死,月儿下落不明,这让他如何不急?偏自己一身武功却不能在人前显露,他一人生命且不足惜,可独孤家上有亲父,下有仆婢尽百。这让他怎么能不顾?
“进来吧!”独孤傲云在门外徘徊那么久,莫桑老人想要装作不知都不行。
“傲云拜见师父!”独孤傲云走进门来深深一拜,这师父二字叫的尤为响亮。
“嗯,坐吧!”莫桑老人依旧侍弄着他的花草,并未抬头看上一眼。
“师父,徒儿还有哪里做的不好?”谁知独孤傲云并未依言而坐,反倒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没有!”莫桑老人似乎并不意外,放下手里的墨菊,走到独孤傲云身前。
“那是、一定要我废了原有的内功,您才…”独孤傲云边说边心如刀割,说出来的话都是支离破碎。
他四年来鸡鸣而起,风雪不误,所受的苦他可以忍,武可以重修!可是那个待他如父的授业恩师,真的要这点联系也断了?也许,自己就是师父的唯一传人。到底为他报仇重要,还是承其衣钵重要?
“胡说!你随我来。”莫桑老人说完,朝着西厢房而去。
还未走进门去,就一阵阵墨香扑鼻而来,这莫桑老人不愧以诗画双绝闻名江湖,只看这一室诗画横陈,乐器满屋,书架成排,就知其名不虚传。
“弹一首曲子给我听。”莫桑老人指着一床瑶琴道。
独孤傲云坐上琴凳,本想弹一首激昂的曲子。谁想双手一触琴弦,一曲《凤求凰》就自然而出。
琴声哀婉空灵,曲罢,独孤傲云不觉已然泪湿衣襟。
莫桑老人以琴为兵,又怎么可能听不懂这琴声中的不解相思。只能长叹一声,心道:“难怪师弟不肯传剑于他,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
原来这莫桑老人与马如龙乃一师之徒,只因两人武功路数完全不同,成名时间又相差很远,所以江湖人几乎无人知道有这样一层关系。
“你既然本通音律,学我天音决却也不难。这天音决本是内功,并无招式一说。
你可用琴瑟为兵,也可以笙箫为媒,驭内力于音波之上,可惑人神魂,也可化无形音符为有质之招式,至于怎样驭敌,还需你自己领悟!”莫桑老人说到这里,不自觉的咳了一声。
独孤傲云赶紧送上一杯清茶,老人接过茶盏又是一声叹息,心里也是道了声“可惜”。
“你性情天生平和中正。正合了这君子之器,正德之风,所以入门应该不难。我先传你这天音决第一重...”
不需几月,独孤傲云果有小成,挑抹拔刺,进复吟绰间,无不内蕴杀伐。这琴技第一重“杀伐”算是练成。
莫桑老人见了却是并不意外,传了第二重“忘忧”就静观其变了。
不出所料的,独孤傲云自小成以后,又过一载再无寸近。他每日勤习,时时不坠,可这第二重“忘忧”境界,却是如何也无法习成。
莫桑老人默默摇头,心道:“果然还是看错了吗?”他道了一句“且等机缘,不可强求。”就不再关注了。
时,至正三年,黄河多次决堤,濠州发生旱灾。次年又逢蝗害,再加之赋税徭役加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四处乞讨的难民时常要以草根、树皮、观音土为食。诸多病死饿死之人无人埋葬,得一草席裹尸都成奢望...
独孤傲云与肉球钱万楼四处高价购粮,施米舍粥。可难民的人数越来越多,粮食因连年灾害却成了有价无市之物,二人救了难民却是害了平民,所以也只能无奈束手。
这样的环境下哪能不爆发瘟疫?很快大面积的瘟疫就席卷全城,满城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人人平等!自有人类始,到有人类止,都只能是个梦想。
可笑的是在天灾的面前竟然出奇的,出奇的能看出了人人平等的一分样子,这时候无论富贵,还是贫穷,谁也不能幸免。
独孤傲云的父亲秦沛病倒了,这疫症来的着实可怕,先是发热、头疼、呕吐,后来就是出现大片大片的红疹,直至浑身疱疹溃烂...
独孤傲云看着床上被病痛折磨的父亲十分无力,他只要上前就会被父亲斥责,哪怕是父亲被烧得糊涂了,都记得不许自己近身。
这一日被病痛折磨了半月有余的秦沛忽觉来了精神,用了整整一碗燕窝粥。
他让独孤傲云远远地站在门口,自己则坐在病榻之上讲着秦家曾经的辉煌,讲与妻子张氏的过往,讲着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
独孤傲云静静地听着,很认真,很专注。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他和父亲的第一次长谈,父子两个人隔着几丈远的第一次交心。
秦沛拿出一份账册,随手扔到了塌旁的火盆里道:“我本不想让你碰我用过的东西,可这个却必须亲自交到你手。这账册是天蚕丝所制,水火不侵,乃我独孤家全部,你万要守好祖业。”
独孤傲云看了一眼在火盆中安然无恙的账册,道:“孩儿记住了!”
秦沛道:“我死后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为防染病,也别挪动我的尸体了,把我并这沁香阁都烧了吧!”
“不,父亲,不,不...”独孤傲云此时已然跪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不知该说些什么!
“傻孩子,为父不过是不想离开这屋子。记得我死后的骨灰要撒在这片桃林里,我和你娘亲分开太久了,她必定等我等得很着急!”秦沛看着痛苦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眷恋?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啊!
秦沛正自爱怜地看着已然泣不成声的儿子,忽见一绿罗高髻的少妇由门外桃林而来。
她站在独孤傲云身后,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幽幽开口道:“哎!可怜的孩子。”
秦沛看着自己的发妻,眼里有掩不住的欣喜,口中却是说道:“是我不好,没能守护他长大。”
说着病体残躯却如无事人一般走下床来,挽住了妻子的手。
两夫妻四目相对,却哪怕十年间有道不尽的离思别愁,这一刻也不需多言,只一个缱绻,一个情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