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明媚,今日风和日丽,这样的好天气适合去郊外散散心或者看看别人的热闹,这不,说着就有事儿了。
医院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群众们一个个跟长颈鹿一样,直直的朝着最里面一个病房张望着。
“你们护士长呢?管你们的人跑哪里去了?”
我循声渐进,只见一个坐在病床上带着毛线帽身穿病号服的微胖女人高声叫嚷。
我记得她,叫马才宝,23岁刚剖腹产生完小孩儿,从手术室推出来时,麻醉期未过就被其母亲用热水袋暖脚,导致足部严重烫伤,送到我们科室又做了一次清创手术。
怎么说呢?这个女孩也是可怜,刚出狼窝又掉虎口…额…我一想不对,呸呸呸!什么形容词,好歹我们还是救人的那一方。
朱护士长闻声赶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马才宝一脸冷漠,感觉稍不注意就要被她的杀气给灭了,见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要投诉。”
就没下文了。
朱护士长耐着性子又问了几次,这马才宝才全盘托出,语气态度简直委屈到了极点,不一会儿眼泪就开始打转。哎,看着在护士长威严下马上也要哭的实习生贝贝。我老学究似的摸着下巴摇了摇头。
原来啊,事情是这样的,马才宝住院费用不够了,刚好到贝贝测血压的时辰,带教老师便让贝贝顺便给告知一下,意思就是得缴费了,不然下午的药就取不出来。
结果贝贝测血压的时候,因为马才宝接二连三的进手术室,家里开销大不说,自己还挨了几刀,心里怨气颇重,看着贝贝更是来气,那眼神像是贝贝欠了她八百万,便开口说什么“世上最恶毒的人就是医生护士,他们不光要拿针扎你,拿刀捅你最后还要把钱都给他们,最讨厌的就是护士····”之类的话语芸芸,这贝贝刚好又是初入社会,对专业是无限热爱,对未来也是充满憧憬,服务态度是没得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明晃晃的骂着医务人员,心里自然也是不服气和委屈的。
贝贝测完血压后便冷淡的催完费,出病房时更是甩了马才宝一个横眼。这让马才宝一看不就坏了吗?立刻叫住贝贝就开骂,引来了不少病友围观。
马才宝可谓是数落贝贝字字珠玑丝毫不留情面,要不是在坐月子可能还会上手呢。
我不禁还有些佩服,果然人还是胖一点好,做几次手术骂人的底气还是依然很足。看着周围病员像打开话匣子一样开始纷纷随众骂几句,都是医药费用太高什么的,这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留意居然听见里面有说护士克扣药物的话,我听了当然想骂人了,但还是稳住,别激动,又摇了摇头,趁着护士长安慰马才宝的时候,我小心的拉走了眼泪哗啦啦的贝贝。
到休息室的时候才用毛巾沾了温水给她擦脸。年轻就是控制不住情绪,泪人儿贝贝捏着拳头一边抽涰一边哭腔大声吵吵:“了不起啊,有本事别往医院跑啊,自己生不出娃儿来怎么不切腹自尽算了,干嘛来医院霍霍我们,以后看病自己看啊!来什么医院嘛,钱又不是我们的,我们凭啥要背锅抗骂啊!怎么不去···唔···”
我立刻捂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看着她的眼睛对着她摇了摇头:“不能说,那个字不能说哟。”
贝贝泪眼瞧着我,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掰下我的手就问:“寥寥姐,你说这种人怎么就这么无耻呢?我头一次遇见这样不讲理的人。”
我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她脸上擦了擦开导着说道:“你想想啊,谁住院心情能好?况且马才宝是动了两次大手术,刚生了小孩儿还没出月子就又得受一次疼。现在孩子还在咱医院的新生儿科住着呢,每天见不到孩子还病痛缠身,你说她没有怨气谁有怨气?而且你不也每天看着她除了母亲就都是一个人嘛,因为生了个女儿,丈夫说工作不能耽搁也不常来看望。你和她比谁的处境好点?”
贝贝不说话了,转而抬起头来,心情仿佛好点了,大眼瞅着我说:“你这样一说,她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这脑回路,我无奈的附和着:“对啊,是很倒霉。所以咱们最多就是挨挨骂,受受气,不打紧的,能包容就得包容,这也是咱们工作中的一项任务啊。”
她总算平复心情,吸吸鼻子继续问我:“那还有什么别的变态任务吗?”
我嘴角一勾,眼里带笑的调侃道:“受气包啊~”说罢便转身走出门,又折身在门边露个头对贝贝说:“好啦,别再想了哟,护士长会对你很‘温柔’的。”见贝贝瞬间又垮下来的脸,我笑了笑走开了。
……
抄手册写检查,我以前干过不少,像东西没有摆放归位啊、该做的事拖延了啊等等一些琐事,挨批评就像家常便饭。没有酿成大祸还算是幸运的,万事都要小心再小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改掉那些粗心大意的坏毛病的呢?嗯,那是个让我至今都无法忘怀的一段回忆呀……
遥记那时,病区火急火燎的推进来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的女孩,洗去脸上的泥沙和鲜血,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五官。
她叫苏暖,因为车祸被送了进来,像是做了噩梦,闭着眼睛但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病床前围满了人,她就那样生生的看着那群人,不说话也不动作。对别人的询问和示意完全当透明,就在我们以为她是聋哑人的时候,她对着病室里的医生尖叫着“滚开,别碰我!”
因为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再加上情绪激动,声音变得刺耳又沙哑,眼神像是嗜血动物。就连我们接近她,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位15岁的小麋鹿。
苏暖就这样不言不语躺在病床上一周多,只要我们一接近,无论是喂饭还是输液,她都挣扎不休,完全没有办法劝说,脾气还相当暴躁。就在我们猜测这女孩是不是受到了不属于她这个花季年龄该经历的劣事时,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正是一日中午,昏昏欲睡的气息弥漫着整个病区,我被旁边一声惊呼立刻吓醒,紧接着眼前一袭白影飞速闪去苏暖的病房。我一想坏了,忙不颠的跑过去,果不其然,苏暖被任美娇拦腰紧紧扣在怀里,而距离她们只有几厘米缝隙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的窗户。
这可是22楼的窗子啊,只有高约到胸口的护栏根本抵挡不住一心想自杀的人。
苏暖这一行为,让我们震惊又后怕,但对她的事情则更是好奇不已。早听过她的主治医师说过,苏暖这是心理上的障碍,可是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才15岁的漂亮女孩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真是为自己这瞌睡虫感到后怕。一直陪在她身边年迈的爷爷更是在大庭广众下哭的让人揪心。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都对这个叫苏暖的孩子格外注意,连一向乐呵呵爱当月老的老赵主任都严肃的连日发通知必须严密观察。
想想,要是人在我们医院的楼上跳下去,这不就是特大新闻了?而且后期的影响也不可估量。
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后续对苏暖的治疗出乎意料的顺利,她似乎也知晓到了自己的疯狂行为给家人带来了什么样的沉重打击。她开始和人说话,虽然是三问一答形式,但总也是可喜的。
因为每天对苏暖做治疗,断断续续从她爷爷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让人不禁感慨良多。
苏暖是私生女,一出生就是被别样眼光看待的孩子。父母寻了一户人家,才把她收养过去。
有次爷爷去看望,可把老头子心疼坏了,大冬天的,小苏暖还穿着夏天的凉拖鞋到处跑。善良心肠的苏爷爷不顾家人反对硬是把苏暖要了回来,照顾至今。
本来是为苏暖感到庆幸的,但是谁知这孩子叛逆,一直辍学在家。不久前跟着一男生离家出走,两人骑着摩托车,这才出了车祸。
我还好奇的问后来那个男孩怎么样了?见苏爷爷低下头用枯糙的手抚了抚熟睡中苏暖光洁的脑门,岁月沟壑的脸上满是心疼,摇了摇头,无声的说出了两个字:“死了。”
我当场就怔在原地,心中一酸,如浪潮涌来,全是不忍和苦涩,一时让人唏嘘不已。事实是多么不可置信和残酷,总是打的人措手不及。
我不晓得苏暖知不知道此事,但同为家庭不圆满,我太能感受到其中心情。
了解了来龙去脉,我对苏暖的照顾更是上心,几乎不假手他人。直到有次苏暖主动叫了我一声廖姐姐,我一连几天都高兴的像胜利攀登了喜马拉雅山脉一样,总算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带着苏暖走出阴影的那段日子,我越发的会细心思考。对于以前种种工作中的不顺心,就算是被人谩骂时的怒火,我都可以慢慢冷静压下来,解释过后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比我生活更艰辛的人世上太多大多,我们无法像救世主一样带给所有人帮助和关怀,但只要身边有,我便会尽我所能,用我所有,好好的去对待、珍惜自己遇到的每一位人。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在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叫苏暖的女孩,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但是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
工作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顺利解决了马才宝和贝贝的“个人恩怨”,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东想西。
也不知道肉肉被送回来没有,真想揉揉它那软乎乎暖洋洋的小身子。
刷卡进小区,一心喜滋滋的想着去蹭漆耀家的饭,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一个约30来岁的男人。他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蓝色的中山装,身形消瘦面目刚毅但看起来斯斯文文。
撞到了我的头,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扶正我,嘴里说着“女仔,唔好以西,对唔住啊……”
嘿,还是个广东人。
“呃,呃…唔紧腰啦!”我有点生涩的回应到。幸好最近看多了港台警匪剧。那人一听我说广东话,扶了扶眼镜,惊喜的说:“你系香港淫?”
原来是香港大佬。我管他淫不淫的,我可是拿不出别的粤语再来糊弄人了,只好跟他普通话讲:“我不是香港人,撞到你不好意思啊。”
他认真听完便友好的朝我笑笑又跟我歉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我们才互相的让开道。
擦肩而过时一种淡淡的味道钻入肺腑,不由让我深吸一口气。这才是成熟男人该有的味道啊,像茶一样清冽,再慢慢化开芝兰之气。嗯,不错,看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笑了笑转过头又特意看了看,刚好瞅见了立在不远处的漆耀,连忙招手朝他喊道:“漆哥哥~”
谁知他看都不看我,倒是对那个中山装的香港人很感兴趣,都走远了他还对着人家背影恋恋不舍。
我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怎么,第一次见到比你还有气质的男人啊?是不是被吸引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用两根手指捏着我肩膀的衣角,左手还不停点着我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你啊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有,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别那样叫我。”
我憋了一口气,第一次被人戳着脑袋说话,顿时恶从心起,挣扎着从他的魔抓里挣脱出来。心想:“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就你脑袋最灵光,最正常,就你会指人啊。”
我不服气的小表情漆耀尽收眼底,好嘛,知道我又生气了,于是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又温声说道:“以后别和陌生人离得太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对啊,别和人离得太近。”
我边说边拿手拨开他,一溜烟跑开。嘿,谁还不会发个脾气咋的。
等到夜幕降临时,门外响起了稚嫩的狗叫声。我扒着猫眼往外看,见漆耀食指竖在嘴边对着地上“嘘……”。
哼……又来赔罪了,还带着肉肉。
我一把打开门,漆耀明显愣了愣,最欢快的还是肉肉,摇着尾巴在我脚边上窜下跳。我忍不住抱起它,狠命的揉了一阵,肉肉的蓝色眼睛亮晶晶的,看的我心都化成一滩水了,不由柔声说道:“最喜欢肉肉了,几天没见,肯定想我了。”
漆耀顺口接道:“对啊,谁让是亲姐姐呢。”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两条鲫鱼,故作镇定的说:“做鲫鱼汤啊?谁要下奶啊?”
漆耀满头黑线的进了门,特意盯着我的脖子以下肚脐以上看了看,我双手交叉惊恐的护住了胸口,他见此笑了笑就去了厨房。
我松了口气,男女有别啊,以后还是少跟男人开这种玩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深沉的在心里点了点头,顺便把正在挠痒痒的肉肉扒拉在怀里。
在客厅玩的正嗨,就听见漆耀厨房里碎碎念:“听话点知道没,你看小寥寥多乖,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乱动就宰了你……”
伴随着活蹦乱跳啪嗒啪嗒的鱼尾声,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漆耀这是在和鱼说话?
……仔细一听还真是,还叫我小寥寥?这可让我大开眼界了。漆耀他真是个矛盾体,时而冷酷无比恨的人牙痒痒,时而又孩子气让人看了想笑,人民警察就是这样的吗?估计平时情绪压的太紧,一脱离环境就原形毕露了吧。
想到漆耀今晚吃饭时跟我说的话,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就这么巧,今天碰见的那个香港佬,看样子也就是个商人,绝不是凶神恶煞之辈,但是他很可能和漆耀正在追查的一个案子有关系。说不定漆耀是在唬我,但是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表面堂堂正正谁知道私底下在干着什么勾当。我不止一次追问漆耀,他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但他始终不说,这就让我更是好奇。难怪他今天那样跟我说话,原来是在担心我,心里有点暖暖的。
吃的饱饱的,别了漆耀赔罪似的晚餐服务后,我躺在床上看办案纪录片,对于漆耀的案子我表示非常好奇,但是他又不肯跟我透露一点点的细枝末叶,真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是盗贼还是命案,为什么就这么巧跟漆耀一个小区院子呢?当时问过漆耀,他只是简单的说追查案子时,别的队顺藤摸瓜一看,这窝子的一个疑似集聚点好巧不巧就在他的住处,索性就直接派给他了,这样也方便查案,至于内容细节就不能跟我再透露了,美其名曰我这个人容易被人套路,从而还毫不自知的通敌叛国,这不是说我傻嘛,我气成了高低眉,对着漆耀就吼了一嗓子,正好又方便他把我跟肉肉归为同类,我一气之下又把他撵回了自己家,扣押下肉肉同我作陪。
我一下一下的顺着怀里肉肉的绒毛,看着纪录片里那让人意想不到又胆战心惊的画面,正当我看的入神时,手机响了,吓的我一激灵。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一看来电,我有了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通电话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时光里在传唤我,名字熟悉又陌生,心跳有点隐隐的加速,到底是接还是不接?看着蓝色屏幕上显示着的名字,我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陈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