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洪荒夜梦
从龙谷回来的第三年,棘原人终于有了往葵岭金殿祭神的想法。龙谷祭神是在雪九。而往葵岭祭神则在秋九。指算着九九重阳的时日,盘终于带起远、寻和常,还有灵羊屋里被命占牧灵的羊女静,领着九数灵羊,一路几乎歌唱着往金殿祭神来了。
葵宫的夜华如龙谷银殿的夜雪。
远喝了葵王亲赠的葵酒。葵阳与桐花双酿的醴醇,葵宫礼宾的最上好之物。
远喝了葵酒,显得有点兴奋,不断在思猜那个从金殿获得金箭的远祖,不觉间甜蜜的睡意也来临了。约在月华最浓,黎明将至之前,竟然梦到自己被抛到了洪水里面。四周一片汪洋,分不清到底是葵原还是离原,倒是那银殿高耸的顶塔露出水面。看来那洪波来自龙谷之上的云中。四野都是洪流,不见人影,只有自己紧抓着那张灵羊弓和金箭在洪水中漂流。原来“龙谷出洪”了。洪水滔天,没湮九原。他双手抓着那对灵羊角,像只曲弯的月亮之船,才幸未被洪水淹没,被洪荒冲走。
他悚然醒了。
“怎么作出这么一个洪荒没原的恶梦?”
远身背间透出漓漓冷汗。手里竟然就捏着那张灵羊弓和金箭。
好可怕的梦!
这梦到底在传递什么?
都说金殿和银殿的神往往是通过梦来传递神谕的。
莫非这梦也是神谕?
这神谕在说什么?它是在什么做警示吗?
远出生在棘原。棘原向来是棘草丛生、沙石遍野的戈壁荒地,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往大江大河里去过。怎么夜梦中会有汪洋漂流的洪荒景象?
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哪里还能睡去。跳下床来,在屋宇中走来走去。葵宫是九原的盛阳之地。月照之下葵宫金墙上如敷一层霜雪。这梦境冷悚,这夜景也望着有些寒瑟。
好不容易等到一束光阳破棂而入。才似掠走了他梦头的惊瑟。但逼真的洪荒梦境在葵阳光下显得愈加清晰。
葵宫早早就有了应侯。远出了宫房,终于也看到静。静由灵使陪着,也正立在葵廊间等他。远看到静后,蹦跳的心神仿佛才安静下来。在没有见到静之前,他真的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静虽然一脸的喜悦。但看得出她一夜未睡。眼神里面露些憔悴。自从那张灵羊弓,静确信就是用小灵羊的角制出来的以后,她望远的第一眼,一定会先是探向那对灵羊角。
葵王也早早在葵殿里迎侯了。这既是对远成为金殿神射的载誉,也是诺成远为葵子之师后的别送。远和静隔留葵宫一天,就算计着离开葵岭往棘原赶路了。
葵王一行直把远和静送到葵门外。然后,由金殿灵使引着往金殿别祭去了。
远和静出宫前后,再也没有见到那灵气逼人的葵子和芳华绝代的葵后,自然也就没有见到那只妙眸灵烁宛若夜星的黑狐狸。
2.逃离梧桐林
素闻金殿事梦,且远现又为金殿神射,别祭金甲天神之事,远便把所梦“出洪”向天神说了。求占。灵使将梦传入内占。祭司的答复是棘原有雨泽,可兴牧,吉梦。既有此说,远怀进心里的隐忧好像豁然腾开了。按礼别了金殿,出了葵花门,入进梧桐圣林。
欲往棘原回时,静突然想起那眼黄金圣湖。那么妙美的景致,可能离开葵岭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先前掬水啜饮,甘冽如泉。那灵羊们宛然饮喝上了暖春之后的棘泉之水。欢跃欣然。若非后来来了凶恶的黑鸟,静还想入进湖岸里挑起水花儿将一头的乌秀也浣洗了呢。
远也思起了那座圣湖。他只有略有不明,他在葵宫说起金色圣湖的时候,葵王等面露惊异,似乎认为他在述出一个迷幻梦境。好像不可相信。可能是那黑隼遮蔽了日月的魇影,葵宫并没有把圣湖之说放到心里,真正感激和关心的是他那破云金箭的神奇天射,故而,其他都撂到其次了。他现在也好奇那圣湖金波自黑隼退离后,是否又回到昔时美景。两人心境暗合。未等静说出口,远便拉起她顺了梧桐林又往那黄金圣湖边去了。
或许是因了黑隼的侵袭,梧桐林里竟然再也无有间飞的金翅鸟儿。重九已过。四扇峰间双行的日月,也有一半隐去了。不过,梧桐林里依旧光影灿漫,只是比初来时显得静些。这倒更合了静和远的心意。先前入林时,心里还揪着灵羊,现在,他们两个倒像是俩只自由自在的灵羊,开始在静寂的梧桐林里欢奔。
这是静自失去小灵羊后最欢悦的时刻。远以前只看出静脸上积沉的忧伤。没有想到此刻的静,也像一只调皮的灵羊,乘他不备的时候,会突然隐藏起来。害得他不断回头找寻。而静偏偏又东躲西藏的,故意让远踩着梧桐落叶,满桐林里找她。望着远那股慌紧的样子,静捂住嘴直笑着,一股一股的甜蜜,顺着心流直下。她真希望这种感觉一直不要消失。她永远能够看到远,看到远在焦急地找她,而她偏偏躲到隐深处,就不出来。
远找得急了。满林间叫着静的名字。开始还当静故意玩耍,到后来竟然担心静迷了路,当他左找右找都不见静时,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桐林大如鹿原,莫非真把静丢失了不成?”
远随盘常下鹿原。静寂林中,猎人们走散,也是常有的。静乃牧女,哪里入过这么深古的大林,猎人们方且会走失,莫说从未入过鹿林的静了呢?远越想越忧惶。放声唤静不说,顺着来路,到处去寻。
远飞奔在梧桐林里,到处唤静。可静就是不应答。远越找越惊怕。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惊慌无措。就连虞都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静躲在远处感受着远呼唤她的那股甜蜜。梧桐林越深越密。开始还能听到远来回寻找的慌紧的步声。再后,远的步音好像消失了。远显然往远处找去了。
静这才从密枝间探出身来。她本来想喊远。可还是想悄悄蹑步出去,给远个惊喜。静刚刚探出梧桐密枝。竟然又听到一阵步音。沙沙沙往她这边移了过来。
“远找回来了。”
静有股甜蜜的紧张。她想看看远最焦切的样子。
那步音越来越密。不过,不像是人的脚步。倒像是一群灵羊游了过来。
她躲到梧桐枝中窥望,那些沙沙步音越来越近,听起来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待她透过梧桐密枝细看时,眼前涌来的不是远,而是一群狼兽。
她从来没有见过狼兽,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狼兽。静瞬时惊悚,身心栗颤之际,发出了一声惊叫。
那些狼兽显然是嗅着她身气而来的。于密梧当中听到惊叫。群兽顿时显咋着从四面跃扑了过来。
骇惊之际,桐林中突然闪出一道疾飞的电光。正是那只可以弧形飞翔的金箭。电火一般便射穿了扑到静上的兽狼。群兽惊悚。顿时往四处逃散。不过,兽狼丢下静后,很快又集了群,呲起牙裂口怒吼着,整势儿往箭射来的地方扑过去了。
那射出金箭的,正是远。
远闻到静的惊叫。瞬时抽出金箭往兽狼中射了过来。
金箭射穿袭静的兽狼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接着又从手中射出。很快在他与静当中射出了个通道。
群兽咆啸着往他直扑,可摄于金箭飞环闪射的光芒,群兽又往四处散开了。
远飞身过去。紧紧地把静抱到怀里。
静说,她再也不离开远了。
远说,他一步也不离开静了。
这静寂的梧桐林里怎么突然跑来了狼兽?
这金色的葵花岭里怎么隐藏着这么多险恶?
远紧紧地抱着静,只觉不可思议。
那些狼兽虽然摄于金箭的威力,往四处躲散开了。但梧桐林里很快沙沙沙沙又集起一层密集的兽足之音,往他们身周合围了过来。
远知道群兽一旦被彻底激怒,将会噬命反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逃离梧桐林。
心思间,早拉起静,顺着梧桐林澄亮的光隙,往林外飞奔。而那些狼兽闻到他们远逃的足音,愈加吼啸着,追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