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深。
静都快被埋进了雪中。
九原飞雪。雪出九天。
九原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静在雪原当中冷烈地行走着。
她心里只有远。
隐隐地她像是看到了一脉山峰。
离峰。
她竟然往龙谷方向来了。
那正是小灵羊当初离开棘原要去的地方。
而离峰下面也正是经过离谷的地方。
离谷深处的镜湖泊里正是她陪着远养伤的地方。
静浑身抖瑟。她整个人都被风雪吞没了。
她一步一步往离峰靠近。
她想入进离谷,到那镜湖泊中,嗅嗅远身上的味道。
远说,“如果有一天,猎人不当了,来到这个地方,安静地度生,那该多好。”
她不知道远这句话,是不是说给她来听的。
但她听得绝美。
这是离开猎人生涯要来的最好的地方。
这里的安静是真的。
远说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望他。
他一望她。
她就想流泪。
其实,远说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流泪。
她知道远自小便失了父母。远的父亲和母亲是在鹿原消失的。传说就是被狼兽吞了。
远是盘养大的。
盘严格训练他。不让他有丝毫的过失。一旦远没有达到目标,盘就会把他从猎人岔放进灵羊滩,命他反复练射。至到自己觉得练好练对了再来找他。
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远常跑到荆棘林里哭泣。
他不敢当着盘的面哭出声来。
远躲进荆棘林里哭过之后,就会站进棘滩,对着天空习射,至到寒星满天。
为了完成盘给他设定的目标,远经常整夜都会在星光下面练射。无论春夏秋冬。
看着远一个人在荒滩里练弓。静偷偷地问母亲:
“为什么每次盘只让远一个人到棘滩练射,常和寻为什么不去?”
母亲抱紧她。
“因为常和寻射箭练习得早,远都成大孩子了才开始学射的,自然,他得比别人更加用功!”
“为什么远不早点练习射箭呢?”
“因为远自小多病,他的父亲不让他学习射箭!”
“噢!”
静小嘴一咕囊。什么也不说了。从此后,她愈加觉得远好可怜好孤单。她知道远自从被盘领关射箭后,他的父母就已经从鹿原消失了。
远是七岁以后才开始学射的。与他同龄的常和寻,三岁时候就能玩童弓童箭了。七,刚开始学射的时候,甚至连弓都举不起来,更莫说把箭射上靶子呢。练了都快一年了,他只能为七尺之射,而同龄的寻和常,已经能为百尺之射了。猎人习射,从三尺之射开始,逐渐移尺,至到能够完成百尺之射。才能换成人之弓。直接从百尺之外习射。至到能于百步开外,箭无虚发,才能获取自己的弓。寻,得了蛇弓。常得了鹿弓。惟有远,没有自己的弓。直到远护着灵羊入龙谷祭殿,才用一对灵羊角做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弓。能到龙谷觐见护羊,也还亏了猎人们猎岔竞技时,远一举胜出。常和寻万没有想到,经常被盘赶进荆棘滩领受责罚的远,竟然在千步开弓处,九箭连株,靶靶中心。就连盘都震惊了。去猎殿朝圣,那是猎人觐神的荣誉。远能于千步外箭箭中的,同辈猎人当中已经无人能比。不知不觉间,远竟然成了棘原是著名的射手。千步开弓,以箭胜出,自然无人非议。往龙谷觐见,当然不在话下。此时,远刚满十八。十年举射,对练寒星,看来,真是工夫不负有心。
作为棘原最有名的射手,静更是知道,远有多么强大的射功,就一定伴随着多么漫长的悲伤。
那时候她常躲到荆棘林边,看着远哭泣。
至到远哭完了,她才露出身来。然后刷地一下甩出灵羊鞭。让远听到她牧羊的声音。
每每这时候,远就会离开荆棘林,头也不抬地回到家里。
远并非没有看到她。
而是远不想让她看到他。
看到他哭。看到他伤心。
离谷已经被雪埋了。
静越往前去,越感觉到有些异样。
她在雪当中竟然发现些兽迹。兽迹絮乱,似乎一直在离谷口徘徊周顾。
她悚然想起远说过的话,兽狼会嗅着人的血腥找过来。
远是带着血腥入过离谷的。
莫非这些兽狼眠醒之后,已然找到离谷中来了?
兽狼于谷口遗徘徊之迹,定然是曾伏守在谷口,袭击隐进深谷的伤人。眼见谷口雪封,才又走远了不成?
“这些怪戾凶狠的牲畜虽然在梧桐林里被芦笛声催眠了。并没有放弃追猎她和远。”
静有些恐惧。
雪地中出现兽足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想躲进雪中。
正自惶思间,突然雪地当中冒出一群灰影。天哪!原来狼兽们就隐埋在谷口的雪中。听到雪上来音。嗖嗖嗖嗖一只接一只地从深雪当中跳出。裂开血口扑了过来。
果然是梧桐林里追噬她和远的狼兽。
静转身便跑。
雪野茫茫,除过隐见离谷谷口端对的离峰,离峰下垄着冰雪的离丘。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静记得和远离开离谷,朝棘原往回的时候,经过离丘。
因丘冈突兀,立于陵上能望乡。所以,她想往离丘间看看远处的故乡。
远说,“离丘不可上,离谷不可入。”离丘离谷都是不让人迹的地方。他们也是为避狼兽,不得已才往离谷留伤去的。
静听远这么一说,自是止步。远说不能去的地方,定然是不能去的。想当初,如若不是她拉着远要往梧桐林里去看圣湖,料想远也是不会受伤的。
“既然咱们离谷都进了,上到离丘也无妨。”
不想,远竟然拉起静的手,径直上进了丘岗。
静才又欢欣。上进丘岗,但见幽壑叠障,景色凄迷。尤其,望着那一柃一柃的石头,倍感亲切。她说,她好像来过这里。说话间竟丢开远的手,像只灵羊一样往那些红灵的石壑间探去了。远难得见静这么欣悦。在离谷留伤时,静可是终日被泪眼儿抑着,哪得放开。
静立在壑边,直呼远快过来看。
“红石头!”
远快步跟了上去。果见石壑间堎着一柃一柃的红石。
欲知相思苦,石头若断肠。
离丘果然是个伤别之地。怪不得,离丘不要上呢?
静整个人情都浸到了那里。真像是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国度。远哪里知道,静之所以见到这里,倍感亲切,是因为她做过红石头的梦。
静抓着远这探在石壑中,浑身心血都似绕着那红堎的石肠在游动。
离丘多石凹,幽壑隐山洞。
远说那里有狐狸洞。
常有野狐子出没。猎人们是不常去的。
“狐狸洞?”
静愈加生奇,绸目四望。果见深石间迷隐的穴洞。
兽狼嘶叫着,恣狂地往静身后追来了。茫茫雪原中,静显然已经无处可逃。
她只能拚命地往离丘当中跑。
她想跑进离丘,然后,躲进那石壑间隐藏的狐狸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