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拉抽出回力扳手，探入大门的机械锁内，那里有一个弯曲的凹道，恰好能契合扳手夹钳上的纹路。
“咔——咔——”
他把扳手扭了两圈，随着一声弹簧片跳出的声响，大门被缓缓推开。
“欢迎来到‘奥利维拉·基特’熔炼工坊。”
青年摊开手掌，向四人介绍道。
袁伦环视一圈，这是间相当宽敞的地下室，中央被一台高大的机器占据，四周放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机器的顶端是口三米多宽的蒸汽锅炉，两具动力臂下有许多齿轮和履带，就像物理学家的逻辑一样精密地契合起来，吭哧吭哧转个不停——它们与滑动轴承衔接，驱动着地下室里各种机器的运行。
“这是我设计的动力炉，就快要完成了。”说起自己的作品，奥利维拉眼眸中闪烁着遮掩不住的自豪。
他走过去，扫了一眼表盘，示数是400千帕、1023度。然后将操纵杆向后拉下，机器的引擎便渐渐止了轰鸣。
它们似乎是由工业时代的大型机器改造而来，锅炉口有块加煤的能量槽，整个房间充满了浓浓的旧世纪风格。
“喔哟哟，在低矮的平房下面，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亚当老爹啧啧称奇。
随着工业科技的倒退，许多旧时寻常的机械渐渐随着历史隐没，这已经是他记忆中最大的工坊了。
“嗬，”强森指着锅炉，挠头问，“为什么把它们放在地下室？”
青年听见他问话，显得很是窘迫。
“那个……我的薪水拿去买零件了……所以……”
“你连房子都租不起么？”强森作出一个吃惊地表情，奥利维拉变得更加尴尬。
“好啦，大块头，不要玩了。你就不能正经点么？”
袁伦拿起桌面上的一副半球状的机械外壳看了看，外壳恰好能罩住人的半张脸，在它中间偏上的地方还安装着单筒眼镜——镜片镶嵌的是红色石英。
“V－MASK。”奥利维拉得意地一笑，一旦谈到自己的作品，他就来了精神：“你也可以叫它‘超能面罩’，是我仿造超能盔甲的检索分析功能制作的高效能作战瞄准器，单位时间耗电量只有超能盔甲的六分之一。”
“它能分析吗？”袁伦问，他对盔甲已经相当熟悉了，因此有些好奇。
“噢，不——我的意思是，至少它暂时还不能。”奥利维拉咳嗽了几声，这些科研成果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没什么比承认孩子的缺点更叫人尴尬了。
“你们知道的，超钛合金的价格实在是太贵了，我……咳……只好把万能芯片包在超薄合金夹层里，用这个，”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块微型的光电转换器，“将外界的光源传输给芯片，再令芯片发出的电信号转换为反射光，倒映在石英镜片上。”
袁伦恍然，这种方法跟超能盔甲的“红外探头—超钛合金”传输模式相比，的确大大减少了耗电功率，但也有着致命的缺点。
“所以，它不能用来黑夜作战，也无法设计战术咯？”
奥利维拉的脸有些发红：“你说的很对，但至少它能用来瞄准——不论是近身战还是远程交火，只要有光线的地方，它就能派上用场。”
袁伦点头，随即从背囊抽出自己的矿镐。
“我想把它打造成一样近身武器，你看看行么。”
奥利维拉接过矿镐，反复端详几遍。
“是初级合金么……咦，不对……好像纯度还要高。”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走到杂乱的零件堆里翻出一个带手柄的楔形侦测仪，对准镐刃按了下去。
“卡挞卡挞——”
仪表盘上的数字飞快地转动起来。
1.00%，3.57%，19.28%……
“砰——”
一声巨响，侦测仪竟冒起了黑烟，一根断裂的弹簧炸开了它的外壳，裸露出来。
“诶？”奥利维拉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苦思冥想。
“大概是机器太久没用，坏了吧。”他说，“给我一天时间，等手上的工作完成，我立刻帮你熔炼。”
奥利维拉想起了那个任务，那可是他最崇拜的人交付给他的任务，他一定要竭尽全力。
“好。”袁伦回答。
奥利维拉顿时生出一丝感动，这块合金可是十分贵重的物品，少年竟然毫不犹豫地留在他的手上。
“总之，谢谢各位帮助我解围了，今后你们都是奥利维拉的朋友。”他半鞠躬道。
“应有之义而已。”袁伦淡淡地说，既然选择相信他，就好好地延续下去吧。
几人走出门外时，夜已渐黑。
冰凉的山风将雨后石板路上残留的水雾吹起，润湿了他们的脸颊。
亚当老爹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少年了，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现在属于战时状态，马文镇即将宵禁，四人连忙快速往军营赶去。
铁靴踏在烂泥地上，那是一种让人抑郁的感觉。
在步行街转角处，他们撞倒了一个小男孩。
“哎呦！”男孩坐倒在地，捂着额头轻声痛呼。
“嗯？是你？”袁伦把他拉起，微微诧异地说。
……
马文镇，方尖塔，顶层。
迪佩尔博士坐在一台半人高的屏幕面前，手指飞快地敲动着虚拟键盘。他总是这样不知疲倦地工作，不得不说，这种生活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敲到一半，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
“不行，MPG901－32J还差了点火候，这道指令肯定无法通过1/3处滑道角横移的检索。嗯，如果采用它的前身，MPG901－17J的设计思路，又必然在末位数浮动时出错……该死，这不是我想要的芯片！”
“我得再试试。”
房间西面的墙壁前，整齐地横列着一排绿色液体舱，每一间液体舱的内部都浸泡着十数个沾连着血丝人体组织，这些组织都添加了高浓度的福尔马林，保证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腐化。
迪佩尔博士的眼镜上闪过一道反光，他走到倒数第二个液体舱处，按下舱门的密码开关，舱内的平台便缓缓升起，溢出了液体的浸泡。
迪佩尔博士打开玻璃门，取出一块大脑状的组织。他走到实验台前，为它插上白色钢丝管，然后注射了一针脑垂体激素。
大脑组织又膨胀了一些，迪佩尔博士操控着纳米镊钳，小心翼翼地夹起编号为MPG901－17J的芯片，将它的生物突触与大脑组织连在一起，然后绞接好外露的神经。这份工作必须极其谨慎，稍不注意，就会破坏大脑的活性，可博士的双手就像机械时钟似的精准，起起落落间，竟然完美地保持了大脑的完整。
“滴——滴——滴——”
屏幕上的示波器每秒钟刷新一次，可以看得出大脑组织的电流波形相当稳定。
迪佩尔博士望向隔壁房间，透明的钢化玻璃把实验室分成了两部分，钢化玻璃的另一边，放着一台超钛合金打造的迷你版战争城堡——按迪佩尔博士的话说，他更愿意称它为实验模型。
“嗞——”
一阵杂乱的机械音后，迷你版战争城堡居然运动起来。
它的速度不快，动作中也带着僵硬，但总算是个好开头。
他转头盯着另一面屏幕，那里显示了大脑组织思维图像的模拟画面，就像自己脱离的肉体意识进入了新的交感幻觉世界，有点类似高维度的矩阵，而他则通过这里穿越电子流的围墙，打开通往芯片数据库的信息窗。
“β节点的阻流信号还要加强，可以试试调用扰波函数清理。”
时间就在迪佩尔博士不停地调试中过去，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
他拍了拍双手，长时间地站立让他的双腿有些发麻。
“嗯，我需要一些新鲜的活体组织。很快，很快就可以向世界宣告我的伟大研究了。”迪佩尔博士略带兴奋地说完这句话，走出了实验室。
房间的门牌上写着：约翰·康拉德·迪佩尔，和强森梦魇中的名字完全吻合。
……
沿着月光照射方尖塔的角度，马文镇的另一端，奥利维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呵出一口白气，把最后一环螺母拧紧。
“哈！终于完成了。”
奥利维拉心中满是喜悦，这台构造复杂的大型动力炉，他花费了整整十五个月的时间搭建——每一块零件的拼接，每一支骨架的组装，每一次失败的爆炸——历历在目。
犹记得那时候，他只是个心灰意冷的调遣兵，因为与军队同僚不和，被上峰无情地驱赶到联邦最西边的苦寒之地。别人厌恶他古怪的性格，他也不喜欢跟那群‘不懂科学的榆木脑袋’交谈。
奥利维拉的爷爷是个机械大师，他继承了爷爷的思想，这也让他跟联邦后勤部的那些老学究们格格不入。
“现在可是电子时代，不要玩你那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联邦军的，就凭会转几个螺丝吗？”
“收起你的胡思乱想吧，与其整天摆弄破烂机械，不如为你的芯片多加几行代码。”
“不，我认为第一代万能芯片的设计思路是正确的，我们不应该用程序操控合金智能！”
“哈哈哈哈……”
“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古代科学家爱因斯坦吗？现在是‘温图姆’级的时代，你的‘伊特尔’级早该扫入垃圾堆了！”
“妄想拿到悬赏？真是异想天开。”
“总有些笨蛋被悬赏骗得团团转，而忽略了理论的基础，你是来做小丑的嘛？”
“你们根本就不懂！”
“别理这傻小子了，我们喝酒去。”
……
那些苦闷的回忆如同锋利的针尖，刺痛着一位初出茅庐的熔炼师的内心。
因此，当一纸调令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奥利维拉选择了离开。
然而，在这个荒凉破败地方，他却发现了自己的偶像。
一位精通三十门科学的研究者，迪佩尔博士。
博士对万能芯片的独特理论让奥利维拉吃惊不已，仅仅几句交谈，他就被迪佩尔的博学所折服，于是他带着自己的想法前去寻求评价。
“——等你做出实物的时候，带着它来找我吧。”
这是博士的话，也是奥利维拉坚持到今天的动力。
现在，他要证明给博士看，他所维系的科学，一定可以得到世人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