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够了墙角儿,夏沫压下上扬的嘴角,站起身抖抖衣裙,揉揉发麻的小腿,一脸光明磊落的走进院子。春意捂着受惊的小心肝儿跟在后头。
“麻烦这位姐姐通传一声,就说夏沫来看望二奶奶。”
小丫鬟一听慌忙进去禀告,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夏沫,她对着院子里余下的几个婢女微微颔首,侧身立在台阶下没有半分异样,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静端庄。
沁春园是新修整的院子,屋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檐下几个大红灯笼还透着喜气,院子里的盆栽也修剪的很漂亮。此时午后的暖暖阳光一束束的透进窗楞门缝里,有种五光十色的瑰丽。
穗儿听到丫鬟的禀告,连忙拉住暴起的曲氏,“小姐!小姐你听我说!你现在出去把她打骂一顿,就是把姑爷送到人家手里!你愿意吗?冷静点,小姐,夏姑娘既然来了,咱们就好生招待。姑爷要是听了,也只会赞小姐大度。可你要是把人赶了骂了,小姐,你说姑爷会怎么想?”
曲氏还是不甘,“我还得招待她?这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我恨不得毁了她那张脸!”
穗儿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姐,这是林府,她是姑爷的表妹,就凭这一点,咱也得招待她。何况,也不是没法子对付她。”
“什么!穗儿你有法子治她?”
“小姐你是魔障了。整人的法子你不多的是嘛!家里的姨娘能治服,一个小姑娘,你就怕了?”
曲氏一听如醍醐灌顶立刻就清明了,“对对对!好穗儿,还是你忠心。对付这么个小妖精,本小姐有的是办法。走,会会她去!”
主仆二人在房里唧唧咕咕,把夏沫晾在外面,她也不恼,闲庭信步的在院子里溜达,时不时和下人说上几句,以示亲民。
“表小姐,二奶奶请您进去。”
曲氏是个粉红控。
夏沫一进屋就被满眼的粉色装饰恍花了眼,桌布窗帘床帐帷幔都是粉色的,就连厅榻上的软枕都是粉底绣边儿的。太可怕了。
曲氏坐在榻上也没起身,心里还有点膈应。看着夏沫进门才硬扯了嘴角,“夏姑娘,真是稀客啊。”
夏氏打的也不重,又有穗儿敷的粉,所以曲氏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了,当然人家本来就是圆脸,肉多。
夏沫热情又不失矜持的笑着,也不用曲氏开口就主动走到跟前,好似自家般随意坐到榻上,“沫儿一见表嫂便觉心中欢喜,遂不请自来探望表嫂,表嫂不会介意吧?春意,拿过来,”将从厨房带来的糕点盒子邀功似得推到曲氏跟前,“表嫂,你看,这是沫儿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糕点,表嫂快尝尝!”
穗儿上前一把接过盒子,抢在曲氏变脸前说道,“表小姐费心了,我家奶奶很喜欢。”说着用胳膊碰了碰曲氏。
曲氏忍着火气,僵硬的开口,“夏姑娘怎么这么好心,送糕点给我,不会是心虚了吧?”
夏沫此番扮演的就是柔弱善良苦情妹妹一枚,闻言便委屈道:“表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沫儿与表哥青梅竹马,情投,不,情似兄妹,自然要对表嫂亲近了,难道表嫂不喜欢沫儿吗?”绞着手帕,泫然欲泣。
看着夏沫做戏,曲氏忍得很辛苦。家里的姨娘惯常会用这种伎俩勾的她爹心软,每次她都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啪---
曲氏没料到夏沫突然起身,收力不及,一下趴到榻上,重重的一掌也实实在在的打在了榻沿上,想想就疼。
“你!”指着夏沫,手指抖得像抽筋一样。
夏沫站在一旁,无辜的眨眨眼,“表嫂你怎么了?”
穗儿在一旁看的分明,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上前将人扶正,说道“我们奶奶身子不适,表小姐请回吧。”
夏沫的一番动作,春意看不懂,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了,夏沫笑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敌人一定要仔细观察:曲氏冲动易怒,心狠手辣;那丫鬟心思细腻,颇有城府;哼,至于那婆子?倒是可以善加利用···”
春意想着方才一直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张妈妈,恍惚明白了什么。
到了晚膳,林正卿没有回来,就连林朝安也不见人影。各房端了饭食儿都在自己房里解决了。除了宋妈妈到阁楼提醒夏沫与夏氏的协议外,再没有发生旁的事儿。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翌日,江氏带着负责教导夏沫礼仪的人气势汹汹的到了阁楼,一番机锋后留下两个面目可憎的婆子便走了。夏沫叹了口气,开始了艰难的‘学习之路’。
彻夜未归的林朝安叫夏氏慌了手脚,一面派人出府去找,一面来阁楼质问夏沫。夏沫无辜的表示自己只是拒绝了他,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小米子是林朝安的贴身小厮,自林朝安到了外院就一直在身边伺候。夏沫和林朝安之间那点儿事,小米子都知道。昨儿林朝安从夏沫那跑出来就疯一般的冲出府去,小米子摸摸鼻子认命的跟着。林朝安在河边喝了一夜的酒,又哭又闹的,小米子就陪了一夜。
十一月的天在河边吹了一夜的冷风,林朝安病倒了。等林家下人找到他的时候,林朝安都快烧着了。小米子少不了一顿板子,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到下人房的时候,春意早早就在那等着了。
表达了一番关心之情,又丢了金疮药,春意说明了来意:表小姐是爱二爷的,只是不愿破坏二爷夫妻感情,所以决定分手!如今二爷为情伤风,表小姐心疼了,想给二爷做个香囊聊表心意,所需香料如下。将带有墨迹的梅花手帕递了过去。
希望小米子帮忙跑个腿,做成之后,帮忙送给二爷,就说是二奶奶送的,希望他们夫妻和睦,顺道把手帕洗干净也送给二爷,千万不能叫人知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小米子一听,感动啊!这不整个儿一出牛郎织女么?他小米子也是条有情义的汉子啊,这事儿,他办了!而且还得告诉二爷,这是人家表小姐的心意!
春意一听,急了。哎呦,我说祖宗哎,别竟搁这儿帮倒忙了!不许说!打死也不许说!拿第三条腿发誓,绝对不说出去!快发,现在就发!
一番连哄带吓,小米子红着脸答应了。春意回去一说,把夏沫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真情在人间呀’!逗!真特么逗!
府里的波涛汹涌,林正卿还不知道,他昨夜回的迟,今早走得早,林朝安一次两次不听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带着多喜,揣着银票,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去了。
明月公主的百花宴定在睿王府举办。睿王府地方大,景色美,守卫严密,关键是睿王爷不在京城,明月私心想着,顺便帮皇叔也挑两个皇婶,那就极好了!
经过林正卿多番打探小心筛选,终于从二十多位与会小姐中替夏沫‘找’出了几个‘劲敌’——吏部尚书崔成英的小女儿崔宝珍,骁骑将军罗百川的长女罗佳瑶,威远侯周琳的侄女赵月,还有韩慎将军的远方侄女韩伊林,这四位姑娘都是家世显赫,容貌出众之辈,至于其他,林正卿对多喜摆摆手,不足为惧。
嘴上说得信心满满,可看着收集到的资料,林正卿忍不住心里发虚。他把银票放到多喜手里,感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拼了!
多喜攥着鼓鼓的荷包,迎着凛冽的寒风,背影高大的向西街走去。据说睿王府上刘侧妃的乳母的儿子就在西街上住着···
千百年来,送礼走后门就是亘古不变的王道。要是夏沫知道林正卿为了她把自己的私房都拿出来了,她一定会感动的落泪!话说,她当年高考差几分到一本时,家里也没为这事出过钱,最后还是走了二本。对比眼下的林正卿,呜呜,太感人了!这就是亲爹亲妈都做不到啊!
林正卿一天都衙门里焦急的等待着多喜的好消息,晚上回府时一脸灿若菊花的褶子生生吓坏了一众仆人,都以为二爷不是亲生的!不然咋二爷病的这样严重,老爷倒笑得开心呢?
答应了夏氏不再见林朝安,夏沫心安理得的在阁楼里‘受训’,在那两个自称是宫里出来的老婆子的可劲儿折腾下,夏沫的言行举止有了喜人的变化:农村土老冒摇身一变成了城乡结合部,噢耶!
阁楼里,夏沫端着范儿坐着,春意弓着背上了一杯茶小心的退下了,夏沫右手两指捏住杯托,中指托住杯托底部,余下两指微微翘起,左手以兰花指造型捏住杯盖,一下一下的扇着热气,凑近嘴边,轻吹一下,我抿,我再抿···
屋里静悄悄地,从端起杯子到喝进嘴里,再到放下杯子,夏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收回手臂,两手叠覆在腹前,慢慢撩起眼皮,夏沫矜持的注视着眼前的老婆子,对其优雅一笑。
这是要作死啊!要是都这样喝茶,还不得便秘啊?心里万匹***奔腾而过,脸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显的。这就是,装逼!
“表小姐果然聪慧。饮茶用膳都学过了,现下就开始学走路。请表小姐先走一遍,让老身看看。”邢婆婆是宫女出身,如今还有位分在身,说起来比夏沫身份都高贵呢!
你以为在演《还珠格格》吗?还再走一遍?
夏沫乖乖的起身,模仿着邢婆婆的姿势别扭的走了一圈。
“表小姐,错了。起步时应先迈左脚,上身保持不动,自然提腿,脚踝微微用力,脚尖先落地,脚掌缓缓落下,然后右腿跟上,同样的节奏,身体自然摆动,不能发出声音,每步间距在四至六寸之间,不得多也不得少,要尽量沿着直线走,两手垂在两侧小幅度摆动,上臂···”
夏沫听的嘴角抽搐,僵硬的跟在邢婆婆身后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走得快要口吐白沫,眼皮上翻才歇息一会。
抄起茶杯正欲牛饮,又在邢婆婆鄙视的目光下讪讪的放下杯子,外头春意适时开口,“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