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当空,延州城外古道。
三人骑着汗血宝马并驾齐驱,飞速行进。忽听得高空中传来一道尖锐长鸣,抬头一望,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风枭在上空徘徊。三人勒马停行,那风枭似通人性,见状疾驰而下,乖巧停在中间骑士的肩膀上。
细看这三名骑士,中间之人身着镶金盘龙劲装,背挂红底银白色披风,披风上牵丝劲挺的‘夏侯’两字分外醒目;再观其貌,龙威燕颔,顾盼间威风凛凛。此人正是延州夏侯世家家主夏侯攸。其余二人则是夏侯家两位长老,年长的唤作夏侯栾,年轻的名叫夏侯无锋。两位长老穿着稍显普通,背上却同样披着有夏侯二字的披风,这两人肩负着随同家主远赴戎狄,参加天意城举办的神兵鉴宝会的使命,俱是夏侯世家的嫡系人才。
夏侯攸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两粒魄灵丹喂入风枭口中,风枭丹药入嘴,抬首长鸣,十分快意。“这鸟还真是好东西,吾等胯下宝马一日千里,竟还能被这畜生追上。”夏侯攸沉声笑道,“却不知带来了什么消息。”
夏侯栾与夏侯无锋相视一笑,风枭出自樰海国一地,乃是有市无价的珍禽异兽。年前夏侯家主六十大寿,樰海国一下子送来了十只,可见其交好之心。夏侯攸解开风枭腿上的红绳,拿下书信展开,信中开头赫然写着:夏侯世叔钧鉴,晚辈飞檐敬启。“呵呵。”夏侯攸笑着凝神往下细看,不多久合上书信,神色畅然道:“北宫冒教的好徒弟啊!不过两月功夫,就不露痕迹地帮我们拔掉了柔居山安插在定阳的棋子。哈哈哈,痛快!柔居山那群牛鼻子胆子小的很,此时怕是风声鹤唳,以为姬景明要对他们。”
夏侯无锋跟着笑道:“定阳虽小,却是南夏国西北门户,怀柔黑岗山,本可以做为青州在敌后的一个隐秘消息源,不仅可以洞悉南夏边境的一举一动,战时还能备不时之需。可笑柔居山自诩天下第一道门,手段施展出来却不加重视,虎头蛇尾,殊为不智。”
“天下第一道门……嘿,青山老道是道圣,天下道门仅此一家,确有狂妄的资本。”夏侯攸提到八圣之一的青山道长,脸上毫无恭敬,反而略带讥讽地笑道,“等南夏国大军带着强弩巨砲威逼青州时,看这些牛鼻子还能继续优哉游哉地炼丹修道不。”
夏侯栾看着欣喜的二人,脸现忧容地道:“可南夏毕竟是敌国,姬家余威仍在,一直对我新月国南境虎视眈眈,拔掉柔居山在定阳城的暗钉恐怕......是有助敌之嫌。”
夏侯攸双目微张,不怒自威,“护法长老此话太小家子气!什么南夏国新月国,与夏侯世家的崛起以及天下万民相比,又算得上什么?!”旋即拍了拍护法长老夏侯栾的后背,语气转而温婉:“倒是接下来,我那世侄就要依计划开始在宣州行动,两位都是夏侯家一等一的人物,有什么高见否?”
夏侯栾心底暗叹,终究是没有多说。倒是夏侯无锋正值壮年,豪气干云地说道:“石少侠若能成事,自是最好;若不幸计谋搁浅,只待天意城神兵鉴宝会之事一了,宗主亲临宣州主持大事,亦是于大局无碍。”
夏侯攸赞许地看了夏侯无锋几眼,眯眼笑道:“无锋此话虽然有溜须拍马之嫌,但也是不争之实,宣州那一大帮子人,早就烂进根里去了。我们抓紧上路吧,到前面城镇后,无锋替我修书一份寄给犬子,让他星夜前往宣州与石飞檐会面,一切先按原计划行事。嗯……信中一定要交代清楚,让犬子万万不可过早暴露身份,以至陷石飞檐于险境。”说罢长鞭一抖,绝尘而去。
“喏!”夏侯无锋大声领命,与夏侯栾拍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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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旷端详铁火尺良久,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四十年前的那次神兵鉴宝会,舒某恬为宣州商会代表前往天意城。当时尊师拿着这把铁火尺,豪言要用它丈量世间善恶,一举拿下该届神兵榜次席。只是这把神兵已认尊师为主,飞檐少侠用起来只不过是一把寻常兵刃而已。”
“前辈说的是。”石飞檐脑中构想着北宫冒当年的神采,“不过如果没有这把剑的话,前辈恐怕不会坐在这里,陪着晚辈浪费时间了。”
舒思思听了面有得色,“还要算上你帮了本小姐一个大忙,否则就算你是北宫冒弟子,二叔也未必肯坐下来跟你谈什么天下大势……”
“思思,不得无礼。”舒旷打断舒思思话语,歉道,“少侠莫怪,鄙侄女是舒家的独苗,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
飞檐连道不敢,但听舒旷言辞恳切地续道:“舒某有一事相求,未知少侠可否答应?”
“前辈先说,若是晚辈能办到必不会拒绝。”
“不瞒少侠。”舒旷娓娓说道,“如今宣州商会的处境十分不妙,想必少侠初到宣州府时,也看出一二了吧?”
石飞檐蹙眉,“不错,晚辈确实曾遣一书童留意过宣州府的民生行情,结果发现宣州的商铺大都是一品刀门跟龙蟠山等大派名下的产业,属于宣州商会所有的寥寥无几。长此以往,商会的利益将会被那些势力瓜分殆尽,这招釜底抽薪着实狠辣。”
舒旷颔首道:“石少侠见识果然不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年,我商会精英虽知其法,却无力破之,一则商人求利不求名,没必要跟其他势力撕破脸;二则商会过往根基多在前夏朝堂中,这转瞬间形势逆转,实在无法与武道门派相抗衡。所以舒某想请少侠代不才写一封信,请你师父再度出山,助我宣州商会渡过难关,舒某感激涕零。”
“舒前辈,原来您兜个大圈子,就是为了这个!”石飞檐苦笑,“可惜晚辈现在也不知家师身在何处,就算真能替您将信送到他老人家面前,恐怕依着家师的性子,也不愿意在插手到这俗世中来了。”
说完见舒旷神情黯淡,石飞檐笑着继续道:“可不管舒前辈怎么说,商会还是有着一样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钱!如今的武林大派,出于各种原因都在扩军备战,年年在民间甄选优秀新人,为了让这些新人快速成长为即战力,就得需要无数作筑基培元用的灵药。巧的是,这些基础灵药诸如道门弟子需要的还神丹、练外家功夫必备的培元丹,不同于高等的仙丹妙药要求孕育天地灵气的材料炼制,它们的原料都取之于民间的药草。”
舒思思拍手道:“我懂了,这小...石少侠的意思就是把能用来炼制基础灵药的药草全都买断,让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求到我们头上来是不是?二叔,思思觉得这个办法好!”
“若双方强弱均势,此法不失为妙计。”舒旷有些意兴阑珊,“可眼下若按此法行事,那些势力的反扑...很有可能就让宣州商会一败涂地啊。”言外之意若无北宫冒在此,这件事的风险还是太大。
舒思思不服道:“他们要想用强,还得看燕陵的赵王殿下同不同意!新月国终究名义上还是赵王的天下!”
“舒姑娘说的对。”石飞檐附和道,“不仅仅是赵王,还有青州的柔居山,延州的夏侯世家,他们谁都不愿意在宣州出现一个过于强大的势力。所以只要把握好这个度,晚辈觉得还是没有问题。”
“度?说的好。”舒旷问道,“怎么把握这个度呢?”
“驱虎吞狼。”石飞檐闭眼说道,“何不用计将柔居山这尊大神请来宣州?只要这头猛虎一来,局势就会扑朔迷离,届时宣州本地的武林势力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舒前辈也可以从容布局,积累胜算。”
舒旷打量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石飞檐以及一旁眉开眼笑的舒思思,有些唏嘘地想道:看来北宫冒的这个徒弟,不像他师父那样的侠士,反而更像个舌绽莲花的纵横家!
“事关重大,舒某一人并无权利替商会做此决定。”舒旷说道,“再者石少侠的话虽有吸引力,却还是浮夸了些,难以落到实处中来。”
石飞檐一脸可惜,一边叹气,一边拿起茶杯。却见舒旷趁这功夫,给舒思思使了个眼色,舒思思打小习惯了自家二叔的做派,当下心领神会,忽然说道:“我说二叔!”舒思思嘟着小嘴,“思思觉得你太草率了,不如先让石少侠暂住在我们商会的别院里,等你回去跟我爹商议过后,再与分说石少侠不迟。”
石飞檐借坡下驴,爽快接口道:“如此最好,常闻宣州舒家不仅是鸿商富贾,而且家传剑法精妙无比,还请多多指教。”
出了房间,石飞檐长舒一口气,这第一步的眼药下的还算可以。接下来就等夏侯攸派人过来与他会面,好进行最关键的第二步:无中生有。五年前石飞檐初下山时,按照师父北宫冒所命来到新月国延州府,拜会了夏侯攸。夏侯攸很热情的接见了他,并且告诉他:你师父欠我一个大人情,这个人情看来要你还了。年轻的石飞檐在看过师父写给夏侯攸的亲笔信后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一直待在夏侯家,最后参与到夏侯攸的计划中来。不过石飞檐天性聪敏,心中一直有着深深的疑惑,他相信师父对他的安排必有深意,却不知这层深意究竟是什么。
一路胡思乱想着,又到了顺义赌坊的大堂。书童殷小弟正抱着一堆银子喜笑颜开,看来这一会功夫赢了不少钱。
“小弟。”
“哇,先生吓我一跳。”殷小弟死死抱紧银子,“谈的怎么样了,舒姑娘有没有以身相许?”
“你个鬼精灵。”随手赏了一个爆栗给书童,飞檐笑道,“去客栈收拾下东西,今天起我们就住宣州商会的别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