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景风的脸如同阿尔卑斯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惨白而且冰凉。
和她一起回来的景雷一家担忧的看着她那如同欲燃的火、药桶的状态,都暗地里偷偷摇头。
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景雷暗咒一声,在心里把百里桓翻来覆去骂了一百多遍。
双手交握放在唇上,手肘撑在桌子上,景风的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景风是个对心爱的人心很软的女人,换句话说,她很容易原谅身边的人,特别是她在乎的,更是如此,所以,她知道,有些事,要解决就要速战速决,免得她自己,又心软。
这时,她面前的笔电发出了收到邮件的提示。
大致浏览了一下屏幕上的内容,她身上的暴虐之气就更为明显了。
意大利,Kris的日常饮用水中被检测出慢性毒药,还好发现的早,否则Kris凶多吉少。在宅子中揪出了三个奸细,剩余人数,不明。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缓慢的打下这句话,景风按下了回车键。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合上笔电,景风有些疲惫的靠到座椅上。
景雷给景逸和景阳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就乖乖一个帮景风放下椅背让她可以躺着休息,一个帮她盖上毛毯。
景风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景逸和景阳很乖。”
景阳看着自家姑姑,趴到了她的腿上:“姑姑很累吗?”
景风的眼色闪烁了一下:“嗯,很累。”
“累了就休息。”景阳看着她,说。
景风看过这么一句话:长寿的秘密是,身累了睡觉,心累了傻笑。
她身心俱疲,可是现在,不论睡觉还是傻笑,她都做不到。要是我死得早,百里桓一定是罪魁祸首,她自嘲般的想。
她没有睡着,只是在假寐,因为只要她一进入睡眠,就会梦到景漠向她呼救的样子,她,真的很担心自己唯一的一个宝贝儿子。
看来这次回去以后,要把景漠带在身边才好。景风想。
景雷看着妹妹,脑中回想起自己做心理医生的朋友的话。那天那个朋友来家里时偶遇景风,事后对景雷说景风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她看似一切正常,其实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觉得景风应该是有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和安眠药的,否则她看起来不会这么正常,但是长此以往,会对脑神经造成很大影响,她很有可能,一睡不醒。景雷和那个朋友说了景风和百里桓的事,那个朋友是这样分析景风的心理的:“她第一次遇见百里桓的时候大概觉得这是一个很强大的、可以保护她的男人,于是她对他一见钟情。毕竟她身为世家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许多压力,到底是个女孩,也想要有人可以依靠。”然而,景雷想,她和百里桓认识已经十年,不,已经步入了第十一个年头,她却还是只能靠自己。甚至,她的大部分压力和悲伤,都是来自那个她想要依靠的人。这十年来,她连能短暂依靠的人都没有。景风的性子内敛,不喜欢和别人诉说自己的情绪,景雷是知道的,景风有心结,如果爆发,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她性子里其实不大喜欢麻烦,然而为了他,她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她其实不适合商场的尔虞我诈。早年间直来直往的杀、手生涯,或许甚至比景氏总裁的位置更适合她。景雷第一次后悔自己的任性,虽然现在已不可挽回,但他想着以后只要能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好一点,就一定要再好一点。
我记得这么一句话,男人对于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扶她一把,在她伤痕累累的时候,不闻不问。
叶子的离开时树的不挽留还是风的追求?
回到景家大宅已是夜幕降临。
景氏夫妇已经到家了,正在客厅里陪着景漠。
看到一行人进来,景父冷哼一声,早年征战商场的霸气显露无余,“小风和我上来。”
景母丢给景父一个“对我女儿那么凶你给我小心一点”的表情,景父迅速换上了温和的表情。
二楼书房里,景父坐在椅子上,目光犀利的盯着他最为骄傲的女儿。
“离婚吧。”他淡淡地说。
“我和他商量好了,等到他爸爸去世,我们就离婚。”景风顿了一下,说。
“你对那个老不死的没有责任!”
“他得了肝癌,没剩多少日子了。我七年都等得,这么一点时间,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那你考虑过小漠吗?”景父一针见血的指出最重要的问题。
“我知道,”景风垂下眼帘,“为了小漠,我不会和他斗下去,没有意义的,我会好好处理瑞士公司的事,不会因为私事让公司受到损失,爸爸放心。”
“小风,”景父长叹一口气,“爸爸希望你知道一点,我先是你的父亲才是景氏的董事长。没有什么比我的女儿幸福平安最重要。爸爸知道以前对你太严厉了,希望你原谅爸爸。”
景风讶异的抬头,脸上那不敢相信的表情让景父感到一阵心酸。
老天爷是公平的,趴在父亲的腿上,景风想,让她失去了爱情,得到了亲情。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晚饭,景风收到了来自百里桓的短信:出来见面。
景风看着那条短信,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事到如今,他还能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见面,就见面吧,总该解决一些事。
深夜,这座城市中央的最高建筑景观大楼顶层的开放餐厅里,景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男子,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曾经的她,只要看见他,眼睛里就会发光,即使在一片黑暗中,都那么耀眼夺目,而现在,那光已经被百里桓的冷漠磨灭了,只剩下令人叹息的烛泪。
百里桓的心里很矛盾。那夜他从酒吧离开,在车上就关了手机,没有人找得到他——第二天手下来报说失了手的时候,他的心里出现了奇异的舒了一口气的感觉。现在,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但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后悔过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他觉得她是自找的,如果当初不是她执意要嫁给他……
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总是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别人。
摇了摇手中的红酒,景风将它们一饮而尽。
看到她喝下了酒,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景风看着窗外许多人家的灯火阑珊,没有捕捉到他这一瞬的情绪变化。
“我收手,你也收手。否则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良久,景风淡淡的说。在这句话里,景风用的是“我”和你同归于尽,本来就没想搭上景氏和她深爱的那些人。
百里桓盯着她,没有接话。
景风才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胃里好像烧了一团火,这团火还从胃里蔓延到了小腹……
她满面潮红的站起来,过大的动作连椅子都撞掉了。
“我当时怎么会看上你!你竟然第一次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百里桓!你该死!”说着,景风抓起桌上的餐刀,直接朝百里桓刺过去。
她的动作太快,百里桓来不及躲避,被她刺中了胸口,所幸刀不大,没有造成很大伤害。
景风顺势一个翻滚跳到了百里桓身后,落地时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却锲而不舍的向百里桓刺去。
百里桓转身用凳子一挡,却整个人栽倒在桌上,桌上的高脚杯被撞碎,刺进了他的后背。
百里桓这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景风怎么就气到想要杀他?
人呐,百里桓觉得就算再怎么恨景风,都相信景风是真的爱他,不会伤害他。现在景风的行为,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笨啊,没有爱哪来的恨,有多爱就有多恨,不然怎么会有相爱相杀这个词呢?
况且人是冲动的生物,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是差点被他逼疯的景风?
咳咳!
景风突然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看到短信时的那口梗着她的气,顺着她的脉搏让她整个人都气的有点血脉逆流,终于支撑不住咳出了血。
她狠狠抹去嘴角流出的血,没擦干净的血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她残酷一笑:“你不知道吧,我的身体接受过特别训练,抗药性很强,你的这点小把戏,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着,作势又要刺上去。
此时,餐厅门口突然出现了洛勋一行!
看着两人面前的一地狼藉,捂着伤口的百里桓,口吐鲜血的景风,所有人都怔了。
爱情,好的时候最是醉人,不好的时候,就是会这样,让人流血!
“小风!”洛勋喊了一声,大步上前搂住她。
景风虚弱的靠在洛勋怀里,无力的看了一眼百里桓:“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三天,我给你三天,如果三天以后,你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像你为了你的百里宙一样,我为了我的小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洛勋打横抱起景风,上前一步,抬脚把百里桓踹倒在地:“你好好想想最开始是谁招惹的谁,你们三个人里,错的最离谱的人是谁!她,哪里对不起你?”
百里桓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没有答话。
抱着景风上了车,洛勋立刻打电话给白泽。
一行人赶到了白泽位于郊区的私人医院。
“最近你都受了多少次伤了!”看着景风狼狈的样子,为她做检查白泽埋怨道。
景风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不用查了,没大事,被下药了,丢浴缸里泡一晚上就行了。”
“不行,给你两个选择,不然叫个男的来帮你解毒,不然我帮你配药,泡冷水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白泽看着她,冷声道,说完又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我帮你叫成毅。”
“不行!”景风按下白泽欲拨出电话的手,说:“姑且不论我和成毅适不适合再有什么关系,就事论事,你不觉得今天的事很蹊跷吗?我和他见面,如果他想害我,会让你们那么容易突破上楼?”
闻言,白泽的脸更黑了。
“你就不能让我清醒一下吗?”景风无奈的说,“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明天早上帮我准备好驱寒的姜汤……”
“够了!你知道现在什么季节吗?你竟然和我说要去泡冷水,要死不要在这里,免得脏了我的地方!”白泽撇过头,说。
“小白……”景风拉着他的手,撒娇……
“怕了你了……”白泽终究还是心软,俯身抱起她,“两个小时。”
“恩。”景风缩在他怀里,明明是个很宽大温暖的怀抱,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那么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