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催了林义很多次,让他有时间去见见她一个同学的女儿。听说那女孩刚从大学毕业,长得一副乖巧的模样,母亲偶尔去了一次同学家,一眼就相中了,然后极力想撮合。
见到小馨的第一眼,林义的确有如沐春风的感觉,长发,大眼,单纯,是他喜欢的女生类型。如果说小馨是一朵略带羞涩的百合,给他安静和纯粹的生活感,那丁灿就是夜色里悄然盛放的玫瑰,诱惑着他卑鄙和放纵的内心,扰得他夜不能寐。
真他妈的龌龊!我怎么能这样?林义对自己纠结于这种奇怪的感情而烦恼。
和小馨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真实,像所有恋爱的人该经历的那样,他们谈些无聊的话题,然后指尖不小心地触碰,深情而羞涩地对视。林义想,这才是正常的恋爱过程吧?和丁灿在一起算什么?他们直接就上了床,他只是一不小心犯了一个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他们只是因为寂寞而相互慰籍,没有恋爱过,从来没有。
他开始故意疏远丁灿,也隐约开始向周边的朋友透露他在约会的消息。他想,冰雪聪明的丁灿应该能敏感地查觉到吧?
在他眼里,丁灿虽然千般风情,万般诱惑,但却像一朵漂亮的罂粟花,爱上了瘾,最终便会万劫不复。
那段时间,电影院正在上映张一白的《将爱》,小馨嘟着嘴非要林义陪她去看。其实那些缠绵的文艺片是林义最不喜欢的,他觉得太假,那些都是哄小女生的。生活中哪来那么多爱?哪里又有遍寻世界采集海浪声,只为一份遥不可及相守的执着?
小馨却在电影院哭得稀里哗啦,末了,还深情款款地问林义,你说我们会相爱到老吗?
林义心一紧,麻木应付地点点头,当然会。
看到电影里那么多平凡人谈爱情,他也问自己,爱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应该像现在,喝一杯水的平静,赏一朵花的优雅,读一本书的耐心,还有细水长流的温柔?那他爱丁灿吗?他的心马上否定,当然不,那么潮涌的激情应该不是爱情。
哎,他怎么又想到了这个像妖精一样的女人。
从电影院出来,林义狠狠地接连抽了好几根烟。他跟小馨解释说,里面太压抑,把烟瘾逼坏了。
小馨浅浅地笑着,说,那我们以后买碟片在家里看吧。
单纯可爱的小馨还沉浸在《将爱》的剧情里,甩动着裙摆在林义身边转来转去,细长的胳膊轻轻挽上他的手,将娇小的身体倚在了他身上。微风拂过,小馨发丝上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扰乱了林义的思绪。恍惚中,林义搂住了她的腰,小馨也顺势用双手紧紧箍住他的颈,他感觉到了她颤抖迎合的嘴唇和僵硬的身体。陌生的感觉并没有带来欲望,反倒让他更清醒,继而内心涌出一种深深犯罪感。
告别是仓促的,面对小馨有点失望的眼神,林义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是无法背叛心。
找了一个酒吧,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平静一下纷乱的心。
酒精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极速发酵和膨胀,可以让自己的整个思想和肢体都变得麻木。
啤酒、音乐、女人,来这里消遣的人无非为此。浓烈的香味和烟味弥散,每一寸空气充满了颓废和情欲的气息。一个人喝了差不多半打啤酒后,林义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一口,浓烈刺喉的薄荷味差点呛住了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抽的是爱喜,那是丁灿最喜欢抽的烟,以前他常买,只是给她买,而刚才在烟摊却完全无意识地买了这种适合女人抽的烟。
音乐随着黑夜的透彻更加激烈起来,无数的人影开始在炫彩的灯光下扭动身体,发泄着,逃避着,企图挣脱这个物质城市压在身上的沉沉压力。
舞池里开始发出断续的男人嘘声和喝彩的掌声。
目光的焦点是一个身着露肩的小背心,修长牛仔裤的年轻女子。她站在舞池中间凸出的水晶舞台上,甩动着长长的卷发,半眯着诱人的眼,细腰上的链坠随着扭动的臀部不停地摇动,碰出细脆的响声。她就像暗夜里的花朵极尽地盛放,在疯狂中诱惑了别人,遗忘了自己。
这个他一直想忘了的女人,此时却让他嫉妒得发了狂。林义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进舞池,一把拨开那些围着丁灿吹口哨的男人,拖住了她的手臂,在一群人的惊讶中,他带着她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酒吧。
你干吗!丁灿狠狠地甩开林义的手。你疯了吗?
林义死死地拽住了丁灿的手臂,把她的背抵在墙壁上,用牙咬她的嘴唇,直到丁灿哭出了声,直到她的眼泪咸咸地滑落进他嘴角。
林义把头埋在丁灿凌乱的长发间,吻着她的耳垂,几乎是央求的语气,……我想你了。
无法逃避,她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林义的手臂,让痛与爱一并缠绕,竭尽全力。
又是一次彻底地放纵和沉溺。
在狭小的房间里,那些长满苔藓的寂寞被一点点粉碎,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欲望在慢慢溢出,直到堆满房间,直到他们感觉到了彼此真实的存在。
林义问丁灿:你爱我吗?
……那……你爱我吗?
……我……不确定。
……
夜,从破碎、零乱到安静……
那一天的清晨来得如此仓促,当几缕如丝般的阳光穿过厚厚的窗帘缝隙点亮每一寸黑暗时,美梦突然被惊醒,林义点燃一支烟,心里有了无比的怅然和烦燥。
丁灿已坐在了床头,傻傻地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丝绒般的阳光包裹着她细长的颈和背,曲线美好,像一尊圣洁的雕像。
林义一直看不透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且究竟想要什么。他相信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一次一次纵容他的侵犯,一次一次为他落泪。可是他又不懂,为什么这个女人热情如火后,转瞬又冷如坚冰。
丁灿慢慢起身,穿好了衣服,优雅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眼神轻掠过林义的脸,冷冷地说,林义,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林义嘴角蠕动,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需要这三个字。
那你需要什么?
几秒的呆滞后,她的眼突然就湿了。是呀,她究竟想要什么呢?爱情在她看来就是奢侈品,七年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脆弱的心已经再也消费不起了。
丁灿有点慌乱地拿出一支烟燃上。当一圈烟雾缭绕而出时,她已恢复平静,轻轻说:听说,你……恋爱了?
林义点头,恩……我家人都很喜欢。
那你呢?
还行吧……
林义说这句话时,故意没带任何表情色彩,他想看丁灿如何反应。他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到她心里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丁灿,说你爱我吧,就一句,我就可以为你做一切。
爱,有时候太复杂,但有时候却是这样简单。
丁灿倔强地咬着下唇,那些晶莹的泪珠就在她的眼睛里打转,最终还是没有流出来。
林义心痛了,你就不需要爱吗?在你心里,爱究竟是什么?
丁灿吐出一层薄薄的烟雾,淡淡地说,也许爱情就像这香烟。爱上一个人,或许只是火苗触碰的瞬间。想念一个人,只是烟雾弥漫无孔不入的彻底。恨一个人,止不住口中无奈决绝的扩散无影。忘记一个人,仅仅燃烧一支烟的长度。如此而已。
林义的心骤冷,说,丁灿,你太冷太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