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宇十二年,是夜,乌云滚滚,雷电交加。
锦府。
撕裂的痛楚声与呻吟声不断从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传到门外人的耳中,让已经等候在门外十个多小时锦家家主锦东鹏内心无比焦灼。破碎的声音如同钝刀割肉般让锦东鹏内心阵阵痛楚。
伴着一声尖叫过后,屋内的声音戈然而止,有的只是稳婆的呼叫之声。
须臾。
房内急匆匆走出一名稳婆,焦急而又惶恐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锦夫人晕过去了。锦大人,锦大人,孩子头已经出来了,可是夫人的脐带却缠在了孩子的脖子上,此刻夫人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老身实在不敢下手。搞不好,大人孩子都会有生命之危。还请锦大人另请高人,老身实在是没法……”
“你说什么?!整个晏城数你的接生技术最高明,我半月之前就将你接到锦府来备产,现在你告诉我你无能为力!你的‘妇科圣手’名号是白的来的吗!赶紧进去!老夫要你保证他们母子平安!否则,你就等着陪葬吧!”怒吼的声音从锦东鹏口中传来。
看到锦东鹏震怒,稳婆急忙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开口道:“锦大人饶命,老身实在是不敢冒此凶险,还请锦大人高抬贵手,饶过老身……”
“家主,此时应以夫人为重。”见到锦东鹏有些失去理智,管家锦友开口提醒道。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压下心中的慌乱,锦东鹏开口道:“快去林府,请林老过府。”
林府。
林铎不紧不慢的替自己的夫人细细的描眉。望着自己的夫人,林铎满意的一笑:“眉如远黛,静若秋水。我的夫人果然是最美的。”望着自己夫人安详的容颜,林铎轻轻的给自己的夫人盖上被子退出了内室。
走到自己的药箱前面,望着与药箱一同摆放的婴儿,林铎轻手轻脚的将其抱起,放在怀中细细的打量。自言自语道:“孩子,我要给你无与伦比的未来。”
轻轻放下孩子,将自己的药箱上层移开,林铎将孩子放到了第二层药箱之中然后将药箱恢复原样。继而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不语。
砰、砰、砰……
一个炸雷从天际传来,紧接着急速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林铎收回目光,将挂在衣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不紧不慢的打开了府门。
“林老,我家家主请您过府。夫人难产,等您救命!”
府门刚开了一条缝隙,锦府管家锦友便闯了进来。看见开门的是林铎本人,不等多想,便把来意急忙道明。
“好,不要着急,容我到室内拿我药箱,具体情况路上再说。”听到锦友的话语,林铎表现的焦急异常,急忙说道。
乌云滚滚而过,闪电乍起,一时间划破云层,然而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伴着天际滚滚的雷声,两人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锦府。
看见夜色中匆匆赶来的林铎,锦东鹏急忙迎了上去。
“林兄,深夜请你前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嫂夫人情况危急,刻不容缓,还等林兄救命。”
“如此,老夫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具体什么情况?”林铎问道。
“说,什么情况了!”听到林铎问,锦东鹏揪起一直跪在地上的稳婆吼道。
“婴儿脐带绕颈,夫人、夫人、晕、晕过去了……”稳婆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嗯,具体情况我进去再看吧。如此林某得罪了。”林铎向锦东鹏微微告罪,便向室内走去。
走到门口,见锦东鹏也要跟着向室内走去,林铎制止住了锦东鹏前行的步伐:“锦兄还是在门外等候吧,你在内室难免会影响我的诊疗,而且此刻锦兄的状态还是避免见到夫人为好。”
说完,林铎将锦东鹏推至门外,便将门紧闭。转身走向内室,林铎仔细观察这锦家夫人的状态:母体面色苍白,神疲肢软,心悸气短。舌淡脉薄,脉大而应成沉细而弱。情况不容乐观。更为严重的是,婴儿头部已露出母体之外,隐约可现的脐带缠绕在婴儿颈部,若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见状,锦东鹏将药箱内的针灸用具取出,借着室内蜡烛微微烧烤分别在合谷、三阴交、支沟、太冲等穴位进行针灸强刺激。
“嗯哼~”伴着微弱的声音,锦家夫人从昏迷中醒来。望着眼前的林铎,锦家夫人费力的想说什么。
“锦夫人,事从权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现在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孩子已经出来头部了,按照我的方法,我保你母子平安。”见到锦夫人想说什么,林铎制止了她多余的想法,并迅速从药箱内拿出一片山参续道锦夫人口中。
“你现在一定要保持清醒,配合我用力。记住一定要保持清醒懂吗?”林铎一边处理着脐带,一边对锦夫人说道。
母子平安……林铎所说的这四个字犹如强心剂一般注到了锦夫人心中。强忍着眩晕感,锦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
“那好,听我的啊。放松,深呼吸,继续放松……”见到因为母体放松原本有些痉挛的宫颈也逐渐扩张,使得原本卡在宫颈口的婴儿缺氧情况有所改善,而缠在因而颈部的脐带,此刻伴随着宫颈的扩张也若隐若现的显现出来。林铎暗中松了口气,飞快的处理着绕颈的脐带,同时安慰着锦家夫人。
待到宫口全开,林铎一手把这婴儿,一手稳住锦夫人,开口道:“锦夫人,用力,对。就这样,用力……好,很好……”
“哇哦……”伴随着腹中突然一空,婴儿的微弱的啼哭声传到了锦夫人耳中,虽然十分的微小,但锦夫人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随之而来的眩晕让锦夫人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望着眼前的婴儿,林铎将药箱第二层的婴儿轻轻抱出,飞快的将两个婴儿调换,并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开始治疗已经昏迷的锦夫人。
取下锦夫人身上的银针,林铎从怀中取出一个药丸放到锦夫人口中,伴着锦夫人悠悠转醒,林铎将床上的婴儿放到锦夫人怀中微微一笑说道:“恭喜锦夫人,喜得贵女。想必门外东鹏兄必定焦急不堪,林某还是出去通知东鹏兄为妙。”
望着自己身边的婴儿,锦氏不由得热泪盈眶。这是锦家的第一个孩子,怎能不视若珍宝?锦夫人一边流泪,一边亲吻着怀中的婴儿,一边激动的对林铎说“谢谢,谢谢……”
“锦夫人客气了,林某如何敢当。”林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内室。
产房门刚一开启,锦东鹏就焦急的靠了上来。
“林老,我家夫人……”
“恭喜锦兄喜得贵女,锦兄放心,母子平安。”
听到林铎的话,原本焦急难耐的锦东鹏常常呼了口气,脸上的焦急一扫而空,瞬间换上了喜悦的表情,开口道:“林老大恩,我锦某铭记于心。”
“不必。只是夫人生产时间过长,身体提过虚弱,需悉心调养,近几年还是不要在怀孕的好。”
“还有,孩子脐带绕颈时间过长,后期要多加注意,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定一定。林老大恩,我锦某自当厚报。”听见林铎的话,锦东鹏频频点头,只是神情之间却不由自主的频频望向产房。
看见锦东鹏的神情,林铎微微一笑开口道:“既如此,林某就不打扰了,家中妻儿,林某也是十分担忧啊。”
“实在对不住,锦某一时情急,忘记林老也是不久之前喜得贵女。实在失礼,实在失礼啊!”锦东鹏面脸歉意的回答道。
“无妨,人之常情。”林铎略略回礼,又开口道:“东鹏兄还是赶紧去看一看他们母子二人吧。林某告辞。”
“锦友,赶紧送送林老。”见林铎将要离去,锦东鹏急忙开口呼唤管家。
“是,家主。”
“不用,劳烦您给我备一把伞就行。看着天色,暴雨将至啊。”拒绝了锦友的相送,锦东鹏一手持伞,一手拿着自己的药箱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乌云层层加深,浓厚的乌云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压垮一般堆聚的厚重非凡。伴随着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大雨磅礴而下,似乎要冲刷掉这个世间所有的罪恶。
伴着忽明忽灭的闪电,在这风雨萧条的夜晚,林铎单手撑伞不紧不慢的在雨中独自前行。斜风暴雨,已经将林铎的半身打的湿透。只有那伞下的药箱依然滴水未沾。药箱内的婴儿并没有被外面滚滚的雷声所惊醒,就如同此刻的锦家夫妇一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
闪电划过窗际,照亮了锦家夫妇喜悦的脸庞,也照亮了林府美丽女子的容颜。这位美丽安详的女子,伴着枕边忽明忽灭的灯盏,始终保持着林铎离去时的姿态。轻挑蛾眉,姿仪端庄。只是身体冰凉,再无一丝生机。
在这个雷雨交加之夜,注定有许多的罪恶和悲剧已然拉开了自己的序幕。
第二日,雨过天晴。
林府上下白衣素缟,一边森然。三日大殓,哀声凄凄。讣告即发,画影其上。
林夫人于昨夜突发凶险,不治身亡。其情可悲,其意悯悯。一夜之间,锦家,母子平安而欢,林家主母月中身亡。一喜一悲,天上人间。
一切起因皆因,林铎夜行出诊锦府,致使自己夫人于危急时刻无人医治。突如其来的打击,致使林府家主林铎一夜白头,年老十岁。锦家家主闻讯而至,痛悌堂前,大悲无声。锦家家主堂前立誓,林家家主,奉若兄长,林家幼儿视若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