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侍书赶紧喊住,“瞧你这慌里慌张的劲儿,你一厢知会给崔妈妈听,一箱还不紧着叫个小厮快马报给老爷太太知晓,老太太那边你自己亲自报去。”
侍墨吐吐舌头:“倒是我一时欢喜过头给疏忽了,多亏得姐姐提醒。谁不知道咱们屋里姐姐这一份端庄沉着谨慎小心是头一份子,前儿连太太都说咱们姑娘都该跟姐姐学学磨磨性子呢。”
侍书沉下脸来说:“姑娘还在这屋里呢,胡吣的什么,咱们姑娘好性儿,平日里纵着你,你就恃宠而骄,没上没下的没个规矩。”
侍墨一缩脖子,吐吐舌头,飞也似的跑了。
田安安没心思听丫头斗嘴,平白添了一份忧心:怎么这家小姐昏迷了这许久,近身伺候的只有两个丫头,这家的老爷太太还大喇喇地出门子去了,难不成这小姐是姨娘养的,是了,想来是这样,而且还必然是不受宠的姨娘。一念至此,长叹一声,刚拼凑起来的心肝又碎裂成几瓣。
一个绿衣小丫头端了一碗汤进来,侍书一边利索地伺候着,一边忧心地问:“姑娘何故叹气,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田安安无精打采地说:“怎不见老爷太太?”
侍书有点奇怪地打量了田安安一眼,随即抿嘴一笑说:“姑娘这一跤跌的,连性儿都转了,平时阿爹阿娘的叫着,连外人都不避着,这会倒是跟个大人似的郑而重之了。”
田安安微微吃惊,伸出双手看看,莲藕般的胖手臂,白白胖胖的指头,手背上关节处八个小窝,再往被窝里偷偷瞄一眼胸部,C杯变成A杯了,不不不,连A杯都不是,是-A。不觉惊问:“我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这回连沉稳的侍书眼圈也微微红了,叹口气说,“姑娘真真是伤了脑窍了,一丝儿记忆都无,怕是得有些时日方得好转了。再过得十来日姑娘就八岁了,咱们家姓林,姑娘名讳单一个玚字。”
田安安同学这回更觉悲催,想我一个二十五岁,貌美如花、风华正茂的青年,穿就穿了,还穿成一个八岁的肉团子,着实气闷。
侍书没留意到田安安,不,林玚同学咬牙切齿闭眼握拳的表情,犹自絮絮地继续说着,“自姑娘昏迷,老爷太太忧心如焚,大夫都请了好几个了,都不敢下药,人参汤也灌不进去。太太哭的没法子,还是老爷最后想到荣养的太医院院使秦大夫最近回了老家,就在咱们这益州城郊住着的,赶了二十里路连夜去请了来,秦院使当时施针足足半个时辰,跟太太说醒转来大概就在明日午时,”说到这里忍不住坠下泪来,“太太听了自是欢喜,一时高兴,拿了好大块金子要亲身交给秦院使,偏生走到二门,就听到秦院使跟老爷说:‘如果明日午后醒不过来,兴许。。。林大人和夫人也要早作准备为是。’太太当时就晕了,今儿一大早就说兴许神天菩萨比大夫还管用些,硬是叫上老爷一同往信相寺拜菩萨去了。”
饶是田安安为自己的C杯哀悼了一番,还是被侍书这番话打动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如果这具肉身还是个爹不亲妈不疼的主儿,这日子更加没法过了。心里一松,忍不住打趣说:“你说人侍墨鼓噪,我看你这长篇大论的说下来,倒比她还啰嗦几分。”这几句话虽然说的是老气横秋,偏生配上一副软糯童音,出自一个八岁娃娃的口中,倒有一种妙趣横生的滋味出来。绿衣小丫头眼见得自家姑娘扮大人的做派,也由不得扑哧一笑。
侍书脸微微一红,佯嗔着说:“奴婢想着姑娘什么都不记得,得闲还要好好跟姑娘说说这家里的典故,既如此,姑娘再有不清楚的,可别再问奴婢了。”田安安听的大乐,看来这家主仆平时感情深厚,甚为相得,偶尔丫鬟也能撒娇卖萌,不是那起规矩森严的大家族。
侍书将吃剩的汤碗往盘子里一放,对绿衣小丫头说:“坠儿去看看厨房里都是谁盯着,怎么这半天了粥还没送过来?”
坠儿应一声急忙往外走,门口正正跟一人撞个满怀,疼的呲牙咧嘴地说:“妈妈这把年纪了也不稳重着些,走路带风似的,妈妈身健如牛,坠儿这小身板可是都快散架了。”
一个胖胖妇人伸一指头戳在坠儿额头,“你这小丫头,没的跟你侍墨姐姐学这些贫嘴呱舌的,我这不是惦记着姑娘么。”
妇人说罢一箱紧赶着奔过来,一箱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
田安安抬起头来,却是吓了一跳:这不是容么么么?那圆滚滚的包子脸,那深刻的两道法令纹,那肉呼呼的腊肠嘴,跟容么么一般无二。定睛细瞧这“容么么”,两眼肿的像两个烂桃子,显见不是刚挤出泪来的,心下稍安,迟疑着问,这位可是崔妈妈?
崔妈妈绷不住又哭了,“我的儿,你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可见是真胡涂了,”立时又咬牙恨声说,“要我说这三姑娘也忒心狠了些,小小年纪便这般。。。”
侍书慌的赶紧截住口说:“妈妈慎言,这说的是什么话?”
崔妈妈咕嘟着嘴,不服气地说:“我能红口白牙地胡嘞嘞?这事儿除了咱们房的桃红那丫头,连五姑娘六姑娘都看到了,都说是三姑娘把咱们姑娘从假山顶上推下去的,要不是太太严令不得声张,我早就舍下脸来,告到老太太跟前了。”
侍书急的无法,把崔妈妈死命地推出去,“妈妈闲着无事蹉牙花,不如赶紧去看看粥好了没,回头万一传到二太太耳朵里不依,咱们太太指定拿您作伐,那会凭您有多少脸面都顾不得了。”
崔妈妈唬一跳,紧赶着往外走,一边嘟囔着说:“我也就是在这屋里说说而已,我哪会那么没成算,出了这门子,我几时说过一个字的?”
田安安听得大有文章,一时起了探案的兴致,一时又觉得好容易托生到一个自以为洞天福地,却原来是危机四伏、诡秘奇险之地,暗自心惊。
侍书见自家姑娘一忽儿眉开眼笑,一忽儿又胆战心惊,暗叹姑娘魔怔了,把那三姑娘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微笑着说:“姑娘莫听妈妈瞎掰,昨日姑娘和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在花园里玩,姑娘也是淘气了些,跟三姑娘爬到那假山最高处去,想是一时头晕没站稳,就摔了下来,三姑娘伸手拉也来不及。五姑娘六姑娘在那假山脚下,哪里看的真切,再则六姑娘连话都说不周全,如何说的上来,还不是顺着五姑娘说罢了。昨儿连太太听了都说,想必是五姑娘嫌三姑娘不肯带着她爬山,一时赌气说三姑娘罢了。”
田安安知道一时也问不出来,恰这时叫桃红的丫头端着一碗粥并六小碟小菜过来,寂然饭毕。
侍书伺候着林玚漱口洗面完毕,刚梳好头,门口衣袂带风,一位少妇疾步走到床前,握住林玚的手,眼泪珠子一般簌簌落下,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娘。。。”
田安安知道这便是自己的便宜娘亲了,见她如此,再回想起侍书早先说的话,心里酸酸的感动,眼圈也红了,搂着太太脖子,“都是女儿淘气,让娘担心了”
太太含泪点着头,没事就好。
“蓉儿,蓉儿”门口冲进来一个美髯公,一瘸一拐甚为吃力,看到田安安忍不住潸然泪下:“我儿无碍,阿爹也放心了。”
田安安心里吐槽:莫非黄蓉也穿越过来了?环顾四周未见黄女侠,惊奇地问:“蓉儿何在?”
老爷太太一时怔住了,面面相觑。
侍书轻声说:“老爷太太可还记得昨日秦院使说的话?奴婢想来姑娘跌下来伤到脑窍,一时气血瘀滞,暂时有些迷糊,过一阵自然会好的。请老爷太太不必忧心。”
林钰不欲夫人担心,乐呵呵地讲起古来,“蓉儿是你的小名,你出生时正值芙蓉花开时节,我跟你娘那会在京城思念起故乡来了,故此给你取个小名唤作蓉蓉。”
侍书说道,“奴婢敢问老爷太太,要不要再请秦院使来看看。太太没回来,奴婢不敢自专,特请老爷太太示下。”
林钰拈着胡子说,“那是自然,我即刻写个帖子让来福跑一趟。我接了来福的报信后,寻思着秦大夫住在东城门外,我跟你太太从南门外回来不顺路,又忧心蓉儿,否则路上早请了他一道回府了。”
侍书讶异地说,“信相寺不是就在咱这城中央么,怎的老爷太太从南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