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慢慢踱步回房，路上徐凌霄细细向老太太娓娓道来。原来那日国公府自接到老太太的信函，忙让黄大娘尽早动身，一边写了回信快马送到西蜀。却不料黄大娘收拾行李之时，那徐凌云看到，闹着要一起跟着去，说是年多未见姑祖母想念的紧，何况可跟着一起练武，不至于荒废了武艺。凌云的母亲徐世子妃虽知道她是借故找林玚嬉玩，却一时拿她无法，只虑着仅黄大娘一人随从，怕不服其管制。徐凌霄便提出愿陪着妹妹一起去，何况听得说荣安侯家新近聘了鸿学大儒吴先生授课，且西蜀自古文风鼎盛，正好可借此交游文友，增长学问。徐世子妃听得有理，遂允了兄妹二人结伴而行。其后的回信这会只怕还在路上呢。
众人在偏厅里坐了盏茶功夫，絮絮地唠叨些别后离情，正厅便传饭，老太太一手携一个，兴致高昂地说：“云儿霄儿，今儿你们好好尝尝这蜀菜，跟咱们京城的菜式大为不同，味道酣畅淋漓，连我这老太婆都喜欢。”
一家子团团坐下，“唉哟！”那凌云才吃的一口菜，便是满脸通红，双目流出泪来，只管着叫自己丫鬟小扣子速拿水来，一边哭着叫：“妈呀，这是什么味儿呀，这般辛烈，这倒是放的什么作料？”
一家子笑的七歪八倒，老太太见得凌云那样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傻丫头，这里头放的可是好东西，名唤艾子★，这味道便是辣味，蜀地潮湿，这艾子能驱风祛湿呢。这可是有名的口水鸡，你们兄妹好好尝尝。”
凌霄轻轻地吃了一口，也不禁嘶嘶两声，喝了口水，再细细品尝一回，轻轻点点头，“细品倒是麻辣鲜香，别有风味。”
中饭吃的有些饱了，男人们自去歇午，几位太太带着姑娘少爷们便至老太太的花厅团团坐下喝茶，各各送些小东小西的给林玚。
林玚毕竟是小辈，众人也不说那祝寿的客套话，各人送点小玩意助兴也就罢了。
林玚忐忑地说：“我一个小人儿，过不过生日的打什么紧，倒累得各位长辈为我张罗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老太太便嗐了一声，“咱们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乐一乐罢了，你这丫头实诚，偏要这么说出来，”
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又说，“何况又不要他们出钱，我巴巴地拿了银子出来，他们白吃白喝白看了一出好戏，还不知足？”
众人笑的不住，三太太也说：“成日家只说四丫头口齿伶俐，依我看四丫头如何比得咱们家老太太好钢口？”
老太太只说，“我疼这丫头原也不只为她聪明伶俐，她的好处，你们慢慢看着便知，”
紧接着又说，“咱们家这些姑娘，我是一样的疼，各有各的好处，大姑娘娴淑知礼，二姑娘温柔敦厚，四姑娘不用说，五姑娘六姑娘娇憨天真，七姑娘虽小，最是可爱。。。三姑娘。。。”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则声，老太太想了半天说，“三姑娘在孙女儿里头长得最是好看。”
二太太连忙笑着说，三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
凌云只在心里轻哼一声：什么美人，嘴巴太小，下巴太尖，还不如四妹妹清秀灵透。
想至此，便笑着说：“先六妹妹说那白芙蓉有几分四妹妹的模样，我看未见得，那白芙蓉是尖尖的瓜子脸，未免过于尖刻些，倒是四妹妹这鹅蛋脸看着颇有福气。”
这话很入老太太的耳，微微点头说言之有理。
林玚忙岔开话题说：“祖母也爱喝乌龙，这该是水仙吧？”
老太太乐了：“你这丫头好没见识，这哪是水仙，这分明是肉桂嘛，是你三叔托人从南闽带过来的，你细细品一下，可是有股肉香？”
林玚茫然地摇摇头，众人都乐了。
大太太便笑着问：“三弟年前该是要回来吧？他在漳州知州任上也快三年了，当今圣上体恤群臣，想是今年在家能多呆些时日。”
老太太微笑着说：“是了，我已是多年不见老三，想念的紧。”
林琨林珺林瑾早已是忍不住拍着手闹了起来：“哦~~~爹爹过年要回来啦！”
三太太慈爱地看了孩子们一眼，笑了，“这几个猴儿！唉。。。老爷去了南闽我才发现有了瑾姐儿，瑾姐儿连她爹都没见过呢。”说着眼眶微微红了些。
老太太道：“这几年三太太在家里辛苦了。”
三太太忙站起来说：“媳妇不敢当，不过是尽职本分罢了。也多亏郑姨娘前两年在漳州照顾三老爷。”
老太太道：“你也别太自谦，那郑姨娘怀了孕，三老爷又要去海上，不多亏了你使人妥妥帖帖地送回来待产？她生七姐儿难产，不是托赖着你安排，也不得捡回她娘儿俩两条命了！”
林玚眼见得她们开始长篇大论地谈论这些，同凌云挤眉弄眼地递眼色，几个哥儿也有些困了。
老太太便说：“这也消化的差不多了，你们自便吧，我也歇会，只这天儿越来越短了，午觉不可睡得太长。”
大太太原没料到凌云凌霄兄妹俩会跟着一起来，本来只给黄大娘安排了住处，幸得空房子尚有，便欲打算将后院里空置的屋子收拾几间出来。
凌云笑着对大太太说：“大伯母，您何须劳神，我就跟四妹妹一块住不是很好，多日不见，正好亲香亲香。”
大太太笑着说：“也好,这时节倒还不妨事，以后若暑天你来玩，倒是得收拾一间屋子。”
凌霄自是在靠近林钰的地方住了一间屋子，也便于随时向大伯请教功课。
林玚拉凌云去看奶娃娃。
郑姨娘正哄着七姐儿睡觉，看到两位姑娘进来，忙叫丫鬟沏茶。
林玚笑着摆摆手，姨娘别忙了，我们坐会就走，刚在老太太那边喝了一肚子茶了。
一边介绍说，这是国公府的大姑娘。郑姨娘福了一福。
七姐儿朦胧欲睡，一双眼睛虽是半睁半闭，也能看出是大大的双眼皮儿，长长的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一样，皮肤白嫩光滑，像个瓷娃娃一般。
两个小姑娘看得惊叹不已，一会轻轻伸手指在脸上摸摸，一会捏捏她的小胖脚丫。
“七妹妹还没取名字么？”林玚轻声问。
“呵呵，”郑姨娘握着嘴儿轻轻一笑，“总得等老爷回来。”
林玚眼瞅着郑姨娘生产后越发光洁的皮肤，丰腴的身材，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心想这三房夫妻和美，妻妾和顺，感慨三叔真是享了齐人之福了。
正逗弄着婴儿，郑姨娘的丫鬟走进来，道：“四姑娘表姑娘，秦大夫来了，大太太让我来请两位姑娘过去。”
林玚凌云告辞而去。
郑姨娘看着女儿睡着了，自己在床边做会针线，忽听丫鬟打起帘子报说太太来了，慌忙站起来见礼。
三太太只摆手叫姨娘只管坐着，一边端详了会七姐儿，扑哧笑了：“这七姐儿真是长的像尊弥勒佛。”
郑姨娘一边叫丫鬟看茶，一边请三太太坐下，自己在脚踏上斜斜坐下，一边也笑了：“可不，人家手臂上是三节莲藕，她这都七八节了，这脖子也是都看不见了。”
“我就是来看看，怕丫鬟婆子的不上心，这时节又最难将息，大人尚且容易受凉，何况这小婴儿，”三太太说着不觉叹口气，“老爷年底才得回来，你们娘儿俩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难对他交待。”
“多谢太太想着，”郑姨娘说着就不免泪盈于睫，“奴婢娘儿俩不亏了太太，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里？”
“唉，你又来了，这出了月子也没多久，别那么多愁善感的伤身，也别老埋着头做这些活儿，日后头疼。”
“是，奴婢记下了。”郑姨娘抿嘴一笑，“太太，今儿国公府的表姑娘和四姑娘还一起来看过七姐儿，这表姑娘可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当今靖国公的孙女？我看那通身的气派不凡。”
三太太点点头，“可不是，世子妃只得这一儿一女。这云姑娘天真烂漫，洒脱不羁；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偏生她哥哥却是性子沉稳，老成持重。你今儿是没见着，那霄哥儿长得竟比那女孩子还俊秀，看着真是叫人喜欢。”
郑姨娘笑着说，“世孙将来是要承爵的，自是要少年老成些。”
林玚好奇地看着那秦院使，原以为既是致仕退隐乡里，必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却不料是这般儒雅的中年文士。
秦院使细细地搭过脉，又叫伸出舌头来仔细看过，轻轻颌首：“好多了，这会便是不吃药也不妨事了，”沉吟一下，“不过我看姑娘这脉息，先天体质较弱，泰半属早产。。。”
“蓉儿是足月生的。”大太太急忙说。
秦院使略略有些吃惊地看了大太太一眼，林钰轻轻地捏了下大太太的手。
林玚听得不用吃药，喜形于色。
秦院使看了眼，笑着说，“姑娘不用吃汤剂，我开个方子，配成丸药，这里头人参茯苓贵府也不难得，隔一日吃一丸即可，吃上一二年身体便调养过来了，若是姑娘能每天锻炼锻炼就更好了。”
林玚笑着说：“祖母让我每日早起锻炼，还请了黄大娘来教我剑术。”
“呵——”秦院使惊叹一声，“那敢情好。”
★艾子：即茱萸，古代四川俗称“艾子”，可入调料的茱萸应为食茱萸，味道辛辣。在明末辣椒传入中国以前，在川地长期充当辣椒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