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冲，是大宋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在此之前，我在岳飞将军的手底下担任过辽东龙骑军都统。由于深得岳将军赏识，待他挥师北上嘉峪关抗金之后，我便被调任京城，担任八十万禁军教头。
很多人羡慕我的职业。毕竟，八十万禁军教头，整个大宋禁军规模最大的时候也不过是八十万人。
我从十四岁从军，自岳元帅遇宗泽起兵开始，我就跟着他，一直跟了七年。
头几年是剿灭建州宁德王府的叛军，我从一个无名小卒开始，慢慢升至十夫长，后来又在南平和宁德两战中表现杰出，立了大功，被提拔为百夫长。当时不到二十岁的百夫长在全军只有三个，这很让我自豪了一阵。
建州战乱平息，我们这只部队就驻留在了宁德，一面安民，一面追捕叛逆余党。那段日子是最轻松的，既安全，伙食又好，偶尔还能赚些外快。
也就在那里，我遇见了那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女人。
那天是龙骑军副将左宗骁的生辰。左宗骁是个挺不错的人，虽然位高却没什么架子，打仗循规蹈矩，是那种非常适合守城的将领。
他跟我是在南平以北的武夷山一战认识的，当时他们在围剿建州宁德王手下悍将叶明珍。
叶明珍有个外号叫“小吕布”，一只方天画戟使的出神入化，作战身先士卒，勇猛无畏，是建州宁德王手下第一猛将。左宗骁的龙骑军苦攻不下，折了很些个人手。
这时我奉命率部增援，观察了地形后，我在一名当地老人的帮助下沿小道成功的爬上了武夷山背面的一个后岭，趁夜突袭了建州宁德王营帐，乱军阵前一记长枪刺毙叶明珍，左宗骁率军在前山猛攻，里应外合之下，剿灭了武夷山叛军。
左宗骁自此对我很赏识，他曾经多次想把我调入他们龙骑军，但当时我的上司铁甲军统领方天戈不放，所以我没有过去。
后来左宗骁经常约我喝酒，平时也会送些酒肉、水果什么的紧俏时令鲜货给我，因此我们的交情很是说的过去。
这次生日宴，他派人送了一张请柬给我，我自然是更加难以推却。
酒席开在建州城最大的盐商何员外家里，里面华丽堂皇，一派富贵气象。
我交了十两银子的礼金后，司仪带我到大厅东边的桌子前坐下，同座的还有几个百夫长和几个参将，都是军中的下级军官，大家摸着檀香木做的椅子，品尝着建州城的美味糕点，谈些此地的富裕和军旅的辛劳，气氛也还融洽。
等宾客到齐了，左宗骁站起来敬酒，他穿了件大红的外袍，喜气洋洋。他举杯感谢宾客们的赏脸，又说些不醉不归的客套话，酒席就开始了。
菜很好吃，酒也很好，是南方名酒女儿红，等闲之辈是难以喝到的，我虽然不善饮，但闻着那香味，也喝了不少。隔壁的一个参将很是了得，一连喝了三坛，让我佩服不已……
酒过三巡之后，照例是歌舞表演。左宗骁站起来面有喜色地宣布：今天他请到了一位名角给大家献艺助兴。
我吃口菜，喝了杯酒，然后抬头，就在鱼贯而出的十余位佳丽中看到了她。
她是十余位佳丽当中的领舞，身材高挑，穿着宽大的舞衣，高鬓广袖。一张素颜，毫无粉黛，和身边其他女孩的浓妆艳抹大不相同。
她的目光空灵而冷漠，嘴角有一丝似嘲似讽的微笑。看起来她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全身上下蕴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一道深山里与世隔绝的纯净清泉。
丝竹声起，灯火阑珊，她开始跳舞了。
霓裳曲，传自古时的名曲，据说是前朝名妃杨玉环的成名绝技。我没有看过贵妃的舞蹈，但是在我看来，即便是杨贵妃的舞蹈也不过如此吧。
窗外的长风把她的裙摆激起，铺满了整个舞场，真正如白云一般，白云上面，仙子在翩翩起舞，似清波粼露，似仙人漫步，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弥漫着大厅。
那是一种飘在云端的感觉，她宽袍水袖，顾盼生姿，神态优雅，仿佛是嫦娥下月，仿佛是洛神凌波。
她时而碎步，时而轻跃，舞步婀娜。舞到极处，她白色的长裙竟然隐隐生出五光十色的异彩，恍如元宵之夜的焰火，恍如晚霞铺成的天幕。
宾客们都看的如痴如醉，大厅里除了乐响再无其他杂声。
舞曲结束了，丝竹渐止，大厅寂静一片。
突然，叫好声喝彩声大起，所有人都拼命的鼓掌欢呼，脸上都是兴奋的通红。
她对左宗骁道了一声万福，目光如水，扫了我们一眼，便转身下去了。
……
我从此记下了她：建州最有名的妓院——妙音阁的头牌，也是江南最著名的舞蹈大家，楚心儿。
楚心儿，楚心儿，楚心儿……重要的名字念三遍。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她美丽的背影，一时不禁呆住了。
那天以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妙音阁旁闲逛，天天在她居住的阁楼下的竹林里站上半个时辰。
我也曾经想进去，但我一个当兵的实在没有钱去那种地方，我月俸才六七两银子，进一次妙音阁最便宜也要三十两，况且我的钱还要存着寄给阵亡兄弟的家小。
三个月后，我们就要离开建州了。北方金兵大举入侵，连占了幽州十郡，朝廷诏令岳元帅挥军北上，收复失地。
出发前一天傍晚我在她的阁楼前徘徊良久，我看着那扇窗，痴痴的想，如果她能开窗让我看一眼该多好啊？哪怕就一眼，我北上就再没牵挂了！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她的窗子居然就真的开了，她美丽的脸庞出现在窗后。
……
很多年以后我经常会坐在月光下，回忆很久以前的那个黄昏，一张俊美俏丽的面容从窗子后闪现，挂着妩媚而灿烂的笑容。
哪天，她告诉我，从第一天我在竹林里开始，她就发现我了。她只是想不到有个男人会为她一连等三个月，即使刮着大风，即使下着大雨。
那个黄昏，她对着我笑，夕阳西下，风里飘满杏花的香气。
……
坐在她的闺房里，我有些拘束，一个劲的向外面看，但又忍不住偷偷转头看她。然后我居然发现她也在看我，四目交汇，我咳嗽一声，赶忙红着脸躲开她的目光。
她看着我腼腆的样子，突然咯咯地娇笑起来，这时的她慵懒迷人，一点也没有那天初见她时的冷漠。
……
“你为什么等我？”她笑完之后问了我一句。
我支支吾吾，懦懦的说不出话来，她也不再问，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胸口，然后看着我的眼睛，“你喜欢我？”
她身上的香气很好闻，若有若无，是一丝淡淡的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