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小姑娘是个耿直的姑娘,但是这不代表着她听不懂苏易之这番隐晦的话。
她听得出来,苏易之这是在警告她,不要用自己是从掖庭宫出来的丫鬟这么悲惨的历史诱发太女殿下的恻隐之心,就算是无心之失,也不能有下一回。
因为她是太女殿下身边的丫鬟,容不得行差踏错。
只要她但凡行差踏错了一步,哪怕只是失了半点儿太女殿下的宠信,掖庭宫里头的小丫鬟们里头可有的是人想把她给顶替下去呢!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也不能陪着自家的太女殿下吃吃喝喝到处逛,馒头就觉得悲从中来……
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太可怕了,一定要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她才不要会掖庭宫去吃馊馒头呢!
馒头小姑娘想到这儿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底划过些许后怕来。
待得回过神后,馒头小姑娘连忙对苏易之道:“馒头明白了,多谢苏小姐提点。馒头以后定会小心说话的,只要小姐不叫馒头开口,我就只当自己只是个哑巴。”
苏易之见她一脸正色,反倒不忍心再继续说教下去了。
她本就只是存心挑了馒头做筏子给那跑堂小哥看的,并不是打着苛责她的算盘,这会儿眼瞧着一个娇憨的小丫头叫自己几句话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就有点不忍心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馒头多天真娇憨啊,平日里头行事也算是小心谨慎得很了,除了爱吃了些,也没什么明显的错处,可自己却是故意说教了她一顿,真是太过分了……
等此间事了,馒头跟着自己回了京都,她定要请馒头去太白楼大吃一顿作为赔礼,一分钱都不收!
想到这儿,苏易之便向顾宝儿投去了一个略带无奈的眼神,向太女殿下示意,她算是没法子再唱大黑脸了。
顾宝儿收到苏易之的眼神后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易之美人儿调教起小丫头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弄得她自己都有点儿心疼那耿直的馒头小姑娘了……
被她的雇主作为道具使用了一场,却连点儿实际的好处都没有捞到,真是太可悲了呀……
太女殿下如是想。
于是,当太女殿下叹完气后,她便开口道:“好了,别说了。馒头到底是个小丫头,到我身边当差也没有多久,也不指望她能明白多少人心险恶,后宅阴私。
我平素见惯了那些个心思重的丫头,有这么一个耿直没心眼的小丫头陪在我身边,倒也不是坏事。她就算蠢了些,但只要有我一天,只要她不想着背主,我都是要护着她的。”
馒头闻言眼眶微红,略微垂下了头。
她又如何不知太女殿下对她的看重?
从掖庭宫出来的四个丫鬟,唯有她一人得以与太女殿下朝夕相伴,同出同入。
而且她从没见过太女殿下这般会和自己贴身女婢一同用膳的主子!
她不是没有想过为太女殿下尽职尽忠,只是她别无所长,说得上是长处的也唯有几分拳脚功夫。但便是这几分拳脚功夫,同太女殿下的贴身暗卫顾夜离的身手相比,也都成了花拳绣腿,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所以这些日子,她越发寡言了,不是顾宝儿开口逗弄,她是决计不会开口说话的。
她一心只想着好好地学顾夜离,学顾夜离的寡言,也学顾夜离的稳重,更要学顾夜离的身手。
可是她却不曾想过,对太女殿下而言,自己身上最为可贵的地方,便是那个叫自己怨念了许多次的“蠢”。
她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想事儿和别的小丫鬟是想不到一块儿去的,所以平日里,她便是心中有了想法,没有人询问她,她也是不会开口的。
因为她害怕被小丫鬟们说“蠢”。
她因为自己和他人的不同怨念了许久,怨怼上天为何不给自己一颗与别的小丫鬟一般玲珑的心肝。
但是这一刻,馒头决定不怨了。
蠢就蠢吧,只要太女殿下觉得自己的蠢能够让她自在一些,那么自己愿意一直蠢下去。
馒头心里头揣着事儿,眉眼之间便显出了几分凝重来。
顾宝儿看在眼里,顿时心底就颇不是滋味儿了。馒头好端端地就叫自己和苏易之说了一通,定是委屈了吧……可是她这会儿又不能当场和苏易之一同向馒头解释……
思来想去,太女殿下便不由轻叹了一声,她看着馒头小姑娘微红的眼眶开口道:“好了,别哭了。你放心,你是我身边的人,容不得他人教训。
若是苏姐姐和夫人的说教,你受了也是应当的。但若是有旁人敢对你这番说教,我是决计容不下的!”
话音刚落,她便从自己的腰封里头掏出块丝帕来,为馒头拭去那终于流出眼眶的泪滴。
几个小姑娘这一番唱念做打,若不是慕白心中有数,也要像那清秀的跑堂小哥一般叫她们蒙在鼓里了。
这会儿,他看着为馒头拭泪的太女殿下,还有那不住轻叹的苏易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天,要不是易之和阿宝他们都是出身显贵的,恐怕她们定要叫戏班子的班主给想法设法地买回去!
因为几个姑娘家这一番唱念做打,端的是功夫颇深,和戏班子的那些个花旦相比都差不到哪里去了……
慕白心底清楚得很,但是那跑堂小哥却叫几个姑娘家给绕进去了。
敲他看着馒头的神情,慕白就能看出,他对于馒头小姑娘是抱着怜悯之情的。
否则,他断然不会在太女殿下开口说让馒头收下那几样样式大方的珠钗的时候,露出松快的神情来。
后来,苏易之和顾宝儿又引着跑堂小哥说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快要付银子的时候,才装作无意般问道:“不知小哥儿可识得此地最有权势的夫人?”
跑堂小哥此前已和顾宝儿他们说了许多的话,这会儿正是戒心松懈的时候,当下便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识得的,季夫人每过十天半个月都是要来我们珍宝阁走一趟的,我又焉能不识得这位大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