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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瞬景

夜,月色皎洁之时。

在经历了白日的摧残之后,海滩反倒显得愈加安宁。

海水轻轻涌上岸来,又缓缓退了回去。

有人正站在海滩边上,涌起的潮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但他毫不在意,他一袭黑衣,裹着黑色面罩,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即使走近来看,只怕也难以发现。

匿踪藏迹,这对于他来说是信手拈来的,因为他是一名杀手,一名刺客,这不过是必备的基本功罢了。

但是,就在白日,身为刺客的他,却被目标逼得正大光明的对决,命悬一线,如果不是那莫名出现的海兽,只怕早已殒命当场了。

他叫宋昌,是宋国的第一杀手,而他的目标叫燕云,东洲目前悬赏榜第一,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宋昌并不想接这个单子,因为他知道燕云真的很强,一个没有任何势力依靠的人,只凭一把剑,在南方数国疯狂追杀之下,依然逍遥至今,这已经不仅仅是境界高就能做到的了。

而他当初的追杀者们,要么已经放弃,要么就被燕云反杀干净,时至今日,他的悬赏虽然高悬,但在南方却已经没有人回去接单了,即使发现了他的行踪,也只能装作不见。

但是宋昌却不得不接,因为就在半个月前,燕云在宋国袭杀了大王子,也就是下任宋王,而宋昌则是宋国人。

在这诸国乱战的东洲,如果想要活得好些,要么摆脱一切羁绊成为游侠,要么就只能依附国家。燕云就是前者,他来历神秘,没有任何拘束,自然无惧一切。

宋昌很羡慕这样的人,其实他是可以当前者,但他有家人,有羁绊,有无法摆脱的束缚,为了这些,他只能选择后者。

宋国最为遵循礼法,作为嫡长子的大王子自然也有很高的地位,他的死亡更是代表着对宋国的挑衅,虽然这种事情燕云没少做,但这一次却是逼得宋国不得不作出反应。

宋昌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好在这一次是一个国家的愤怒,他也多了各方资源可以动用,前日在森林村庄中对燕云的那场埋伏,就是他与军方的合作,那也曾经是杀死他最好的时机,然而燕云以其惊人的实力,硬生生从陷阱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连自己也差点把命搭上,好在最后还是逃走了。

他当然不会真的逃走,就像今天燕云猜测的那般,宋昌躲了起来,围观了整个过程,也看到了燕云最后的绝杀,那一刻燕云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再一次刷新了宋昌对他的认识。

“如果那就是他最强的实力,那除非把军队拉出来,否则根本不可能杀死他。”宋昌站在海滩上,望着平静的海面,很是忧虑。这一次追杀是下了死命令的,不仅军方有压力,只能依靠王室生存的他压力更大。

宋昌很想杀死燕云,但事实却让他清楚两人的差距,因为清楚,反倒愈显绝望,于是这一夜,他在调养得差不多后,从森林里走了出来,站在了自己,

宋昌当然不可能是要沉海自杀,他站在海边,只是想看到他所希望的一幕。

燕云被海兽一同撞入海底的情景他也看在眼中,即使是北方的东楚王子也希望燕云能这么一去不复返了,更何况宋昌呢,只不过,宋昌希望的是燕云能这么命丧深海。

或许他会被海兽缠入深海呢?或许他会因为最后那次攻击伤到而没法游回来呢?这样的想法有些虚妄,但宋昌很希望那是真的,于是他站在了这里,梦想看到那尸体浮出的一幕。

时间渐渐过去,一切依旧那般正常,宋昌心底暗自叹气,他已经开始想着回去要怎么交代好点了。

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他再次望向海面,见那皎月倒映在海面上,而在这明亮的倒影上,似乎有一丝紫色光芒。

这一刻,一股冰冷从寒冷从脚底传到全身,宋昌眼瞳收缩,这一幕,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要走!他这般想道。

然而,就在他这想法刚刚浮现的那刻,那道紫光终于从海里冲了出来,锐利的锋芒刺破了皎月的倒影,映入宋昌双眼。

那是一道剑光,来自于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然而,握着这把剑的人却不普通,他是燕云。

一声剑鸣响起,而后消散。

…………

嫣然睁开了眼睛,她睡眼朦胧,很少在这种环境下睡觉,好不容易入睡了,但就这么被吵醒了,很是让人恼火。

“刚才好像感觉到什么了。”嫣然敲敲头想让自己清醒点,方才就在睡梦之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杀意,虽然一瞬即逝,却足以将嫣然惊醒。

“谁?”嫣然刚抓住身旁短弓,就听见这么一声,她一下看向声源处,却发现有人还坐在篝火旁边,也在看着这边,明显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

“寒夜?”火光下,夜精灵面色疲倦,困意难掩,但看架势他就是这么一直坐着,并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你怎么还没睡?”嫣然疑惑,虽然是叫夜精灵,但不代表就是夜行动物吧?

“呃,我之前其实快睡着的了。”寒夜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是我发现没人守夜,所以就不好去睡了。”

“啊!”寒夜的话一下提醒了嫣然,她这才发现之前似乎完全没提到守夜的问题,她和楚凌都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根本没想到这方面,自顾自地就去睡了,最后反倒得让寒夜辛苦守着。

“对不起。”精灵少女还是第一次红了脸,连忙道:“接下来就我来守夜吧,你去睡吧,好好休息下。”

“哦哦,好的,谢谢。”寒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前几日孤身一人,必须保持警惕,自然也是睡不好,而今天有经历了那样的事,夜晚的安宁虽然解除了他心中的警戒担忧,但却也让之前积累的疲倦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对了,嫣然姐姐。”临睡前,寒夜忽地问了一句:“南洲,真的像你说得那样好么?”

“当然啦。”嫣然毫不犹豫地说道:“皇曾经说过,他会让每一个精灵能在南洲无忧无虑地生活,而现在,我觉得他已经做到了。”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明明认识还没一天,但寒夜听到这句话时,却觉得很安心。他感觉眼皮如灌铅般沉重,困意连绵而来,于是,在入睡前,他用有些微弱的声音问道:“那么好的地方,嫣然姐姐又为什么要离开呢?”

一阵沉默,没有听到回答,或许是自己声音太小没有被听见吧?夜精灵这般想着,进入了梦乡。

嫣然抱腿坐在砂砾上,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光挥洒下一片纯白,映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没有了之前帮灿烂却又自然的笑容,眉眼间缠绕着淡淡迷茫,点点担忧。

少女忽地从脖子下拿出一个吊坠,手指在吊坠一侧按下,而后指尖一抵,吊坠随即从中间被翻开来,露出了内侧。

接着月光,隐约能看到一张照片,这是借助留影法术,将影像留存在媒介上制造而成。少女在月光下静静看着照片,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然而,不知何时,亦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朵黑云,飘到了皎月前,那似水的月光一下便被阻挡了大半,周围瞬间暗了下来。

于是少女只能一声轻叹,轻轻将吊坠合上。

“师父啊师父,东洲这么大,我该去哪里找你呢?”少女用很微弱地声音自语道。

…………

“哈……哈……”宋昌在踹气,在急奔,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伤口不断被扯动,血正缓缓流出,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都在提醒他必须尽快处理,但是他却不能,因为停下,等于死亡。

当那剑光闪动,长剑袭来时,宋昌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了。

然而,在生死瞬间,多年以来的经验与意识再次救了他一命,在长剑即将刺入的刹那,他扭转身体,堪堪避开了要害,而后强行摆脱长剑,遁入阴影,立刻逃命。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燕云又怎么可能会放弃?

宋昌在逃,燕云在追。

燕云故意与海兽一同入海,并不是为了算计宋昌,他不过是为了海兽身上残余的魔族真血,以及在海里度过反噬罢了。

那反噬非常猛烈,这种状态下的燕云几乎丧失了所有战力,但猛烈也代表着短暂,燕云白日落海,黄昏猎杀海兽,夕阳落上时陷入反噬,等到反噬结束,也不过几个小时罢了。

再然后,便是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宋昌了。那么绝妙的机会,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真难杀啊。这是燕云此时的感叹,他与宋昌在黑夜森林之中,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者虽然身受重伤,但却不断利用地形,试图脱离燕云的视野。

不过这些对于此时的燕云来说,却是没有任何用处,刚刚度过了反噬期的他可以说正处于顶峰,所有能力都解除了限制,对于昨日来说很是麻烦的黑夜森林,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却不算什么了。

尽管宋昌如此努力,但两人的距离却正在不断缩短。但是宋昌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在奔跑中用自己最好的丹药止住了血,用了自己最为珍藏的道具掩去血腥味,趁着燕云还没靠太近,一把躲入树木的阴影之中。

宋昌双手无力低垂,他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该死的剑气居然还夹杂着另一股力量,那阴冷的力量随着剑气侵入体内,蔓延全身,削去了自身大部分的力量,否则的话,自己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我不想死啊。宋昌心中低吼,他选择为王室效力,不就是因为自己还有家人么,如果就这死去,他的家人在这乱世之中,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如果向燕云求饶有用的话,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燕云停下了脚步,血腥味到这附近就突然消失了,看来是用了什么手段么?

燕云握着剑,静静扫视四周,沉默不语。

宋昌躲在一片阴影之中,闭上眼睛,不敢有任何举动,只能在心中祈祷。

忽地,宋昌听到了脚步声,他的心仿佛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一下提了起来。燕云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听这声音,似乎……在往自己这里走?!

就在宋昌接近绝望之时,那脚步声却忽然停了下来,还不待他有什么想法,一道剑鸣在他耳畔响起。宋昌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这道清脆纯净的剑鸣绝不会是燕云的!

是谁来了?

这只有燕云知道了。

燕云微微抬头,天上的黑云随风而去,露出无暇皎月,银白色月光再次洒下,照亮了燕云的双眸。

而那道剑鸣亦在此时,与这月光一同而来。

她身着一袭白衣,沐着月光到来,来到燕云身前。

“又是你。”燕云皱起了眉头,淡漠如死水般的眼中第一次起了波澜。

“是的,还是我。”她诚恳地说道,月光下,她双眸明亮纯净,亦如她身后的皎月。

“我又来了,那么,你这次会杀了我么?”她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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