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手中的书已经连封面都不见了,只能从扉页上依稀辨认出“阴阳术:从晴明到土御”的字样。
看到相马多轨子疑惑的神情,林渊笑着解释道:“这本书全名叫《日本阴阳术史:从安倍晴明到土御门夜光》,是与夜光同时代的阴阳师所写的。怎么样,感兴趣吗?”
听到“夜光”两个字的相马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光亮,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面目清秀的林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书感兴趣?”
“要在这茫茫书海中找到你手上那本书很不容易,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它已经很久没怎么被人动过了——当然,除了我以外。而这本书所写的东西其实最主要的并不是咒术理论,而是太平洋战争期间的日本咒术史。”林渊停顿了一下,将目光集中到相马身上,转而继续说道:
“众所周知,太平洋战争期间,日本有一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阴阳师。他于战前接受军部请求,集阴阳道、密教、修验道、神道等日本超自然咒术于一体,再加之自身的解释,而创造出了极具实践性和实用性的帝式阴阳术。这个人,叫土御门夜光!”
“因此,你认定我是对夜光感兴趣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确实是这样,我对夜光很有兴趣。”相马摇了摇头。
“而自从夜光发动‘泰山府君祭’失败,造成了席卷东京全境的巨大灵灾之后,政府便废止了由他担任寮主的阴阳寮,设立了阴阳厅。并且,也封禁了一切关于夜光的书籍资料,不过嘛,总是会有漏网之鱼的。”
林渊晃了晃手中的书,相马几乎怀疑这样做会不会掉下书渣来。
“看起来,你似乎对夜光也有兴趣?”
林渊狂点头,“嗯,那是相当的有兴趣!”
“既然是志同道合的同志,那么,能给我看看你手里的书吗?”
“这个嘛……”林渊摸着下巴做深思状,“总不能白给你看吧?”
“这是阴阳塾的资源,又不是你个人的,你有权利不让我看吗?”
“没有啊,当然没有了!不过,我没有这个权利,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哦。大不了我拿着它去找塾长,我想,深明大义的塾长肯定能明白这本书的危险之处……”
相马明显有些气恼的盯着林渊,而后者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嗯,装的……毕竟,林渊很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的恐怖之处。
“你想要什么?”
“‘缘定三生,白首不离’(河图歌曲‘三世’中的念白)”林渊存心想戏弄她一下,谁让她这么高冷的?直到看见她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自己时,他才尴尬地接着说道:“什么的奇怪要求,我是肯定不会提的……不过,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给我另外一些书……”
“什么书?”
“关于‘魂’的书。”
相马冷哼了一声,“哼!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会吗?我不觉得啊……各取所需而已,你我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说到底,灵魂,不是你一个普通人可以接触的领域!”
“我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普通啦……”林渊的话语有些不自信。
“如果你执意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问题,反正那些书对我来说并不难得到。但是,我希望你记住,管制好自己的好奇心,别妄图尝试其中的灵魂禁术,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不劳费心……”
看着丝毫不把自己的忠告当回事的林渊,相马只能轻叹一声。
“下周六我会给你带过来的。那么,我还有事,今天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你是这里的塾生吗?”林渊赶紧叫住了已经起身的相马。
“如果不是塾生,你觉得我能瞒过守门式神进入阴阳塾吗?”
“能……吧?”
然而相马没有再理睬他,径自离开了。
“好酷啊!”看着相马的背影,林渊眼冒金星地赞叹道。
…………
一周后,相马果然如约出现在图书室,并且给林渊带来了三本书:《论灵魂的存在形式》、《灵与肉》和《灵魂类咒术史说》。
“我考虑了一下,先给你这三本书吧,都是比较浅显的书籍,正好适合新手入门。至于那些更高级的书籍,现在的你就别想了。”相马面无表情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还会陆续给我带其它的这类禁书?”林渊之所以有些惊讶,是因为他早已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一锤子买卖。
“嗯。不过,我只有周末才会有时间来这里。虽然是塾生,但我也基本上都是在旷课状态。”
林渊又习惯性地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色,“但我想不通,像你这种……嗯……给人感觉很高傲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在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相马自嘲地笑了笑,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口吻说道:“很高傲么……或许吧。不过,我记得我说过,我们也算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噢……原来是这样么?”林渊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既然如此,以后便劳烦多多指教了!”
看见相马丝毫没有握手的打算,林渊只好尴尬地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
“记得好好保管这些书,别让别人发现了。”
“放心,我会藏好它们的!”
…………
——我——是——代——表——时——间——流——逝——的——分——割——线——
…………
最近有点烦,不,是很烦!
算一算,和渊君认识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啊!
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他明明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问题都要向我请教。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我面对他时,曾一度有过一种现在看来很可笑的优越感。是啊,对于从小就接受严格的阴阳术教育的我来说,看见一个初学者,怎能不心生优越感呢?
然而,这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坚硬的现实敲得粉碎。
对于他的头脑,我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是在不久前,我自认为我的理论水平还是可以跟他平起平坐的,然而到了现在呢?虽然名义上还是他在向我请教,但我很清楚,我已经单方面地成了被教导的那一方了。
虽然我已经从给予的一方变成了索取的一方,但他却没有丝毫不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这种温和谦逊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我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挫败感的呢?记不起来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这种感觉早已经渗入我的内心深处了。
这是天赋的差距!是就算凭借努力也难以弥补的先天差距!更不用说,他还是我见过最努力最刻苦的人了!
明明跟我一般大,正是贪于玩乐的年纪,他却能耐住寂寞,一头扎进浩瀚的书海中。这一点,我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天他说他喜欢我这样天赋高却又肯努力的人,我脸红了,那是因被夸奖而得意忘形的脸红。现在,如果他再这样对我说,我一定也会脸红。
脸红,不仅是因为被他过分高看而感到羞臊,也是因为他的“喜欢”。
没错,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那样温柔的男生,那样认真的男生,会有哪个女孩不感到心动呢?更何况,他长得也很帅气。
我对他心动了。但是,在喜欢上他之前,我已经有了喜欢的男生了。
记得那还是在我小时候,外婆带我去拜访了土御门家。当时的我很骄横霸道,惹人讨厌——现在或许有时候仍然会这样,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一起玩。
但是,土御门家有一个男孩却愿意跟我玩,丝毫不在意我的任性。记忆中的他真的很温柔。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他了。
而这个男孩,今年也来塾里上学了,就跟我同班。他叫土御门夏目。
现在的夏目君似乎已经完全记不起我了,完全忘记了年少时许下的约定。不过,鉴于他是男孩子,我也不想过分苛责他。
但我感觉他真的变了,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他,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温柔开朗的人,现在却变得很冷酷,很少与人打交道。
据外婆所说,他是土御门夜光的转生,被狂热的夜光信者奉为“北辰王”。而某些极端的夜光信者为了接近他,会做出许多危险的举动。大概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他才一直故作冷漠吧?我不知道。
这样的夏目君虽然不复温柔,却更加帅气了,而我的心意也一直未曾改变。
但是到了现在呢?我既喜欢着夏目君,同时也喜欢着渊君。
我该怎么办呢?我很苦恼!
因为这种苦恼,我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面对渊君了,所以,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去过图书室。他会怎么想我呢?会认为我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女孩吗?
我知道,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给人稍微缓冲一下心境的余地而已。
既然无法逃避,我决定直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