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人应门,清风又敲了敲,妙音路过叹道“想必在谛听屋内,你去她的寮房看看吧。”梅花开的很盛了,这个冬天不太平静。
不出所料,谛听的寮房里有一人在亲手擦拭桌椅,那一身月白僧袍。
“尊者,此等小事不必亲力亲为,清风日日都来打扫未敢一日忘怀。”清风放下手里的药盅。
“恩,退下吧。”金乔觉看也没看那药一眼,闷闷地应了声。
“尊者,有句话清风不知当问不当问。”清风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行了一礼。
金乔觉仍是行云流水的擦拭桌子,顿了顿“直说无妨。”
“弟子想问,谛听她,谛听她为何背离师门?”这几日尊者看来没精打采脸色愈来愈差,和谛听的出走看来有极大的关联。
金乔觉直了直身子“此事一言难尽,你尽好分内之责即可。”
“可是尊者近来形容憔悴神思倦态,长此以往何以维系?”清风跪倒在地。
“谛听不管犯了十恶不赦也好滔天大罪也罢,弟子只知道她的心思单纯绝不是有意为之。尊者既然挂念,何不将其寻回,好言相劝,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金乔觉摇了摇头“你倒比我看得通透,她如何肯听我的,否则怎会离去?”
“难道尊者要眼睁睁的看着谛听流落在外,孤苦无依,要是不慎落入魔道,尊者这一千年来的苦心就全无用处了。”
清风有些担心谛听,虽然平日里谛听惹了很多祸,但天性还是纯良可爱的。
落入魔道,落入魔道,这四个字连同必将伏诛四个连在一处像一只苍鹰的两只利爪一般,死死的拉扯着他的心。
放不下的终究放不下,因果循环总逃不过。
“清风告退,还请尊者三思。”清风拱了拱手,退了出去,残雪映的光有些刺眼。
小道士用慧眼决也看不出谛听的异样,心下把谛听归为人类。“姑娘,此乃仙域之地,如今妖孽作祟十分凶险,你怎会在此?”
“在下玉虚门徒卿灵,姑娘莫怕。”卿灵行了一礼。
“我...”谛听想要答话转念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然。
卿灵从身后拿出一把桃木剑,并示意谛听接过去。“这是家师留下的辟邪圣物,携带此剑妖魔不近,我现在就带姑娘离开。”
谛听愣愣的没有伸出手去,卿灵却把剑放在她的手里。“姑娘放心,在下绝无恶意。”
那干净的脸上是干净的笑,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谛听接过了剑身。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因何沦落至此?”许是为了让谛听缓和心情,卿灵问道。
两人已行至楼外,没想到来时热闹的街市此时已是荒凉贫瘠的土地,这一切如海市蜃楼让人恍惚,看来云前辈说的法阵确乎是有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姑娘似的。”卿灵说得很坦然,好像真的确有其事。
“是么,也许这就是缘法吧。”谛听虚应一声,心下却在捉摸着如何脱身。
“姑娘不必怀疑在下乃孟浪之人,玉虚门下绝无鼠辈。”少年的脸上有骄傲的神采。
“玉虚门?”谛听想起听风楼里的画,正是出自玉虚门。
卿灵见她惊异,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姑娘听过在下的师门?”
行出不多远,两人被一人叫住。
“姑娘,请留步。”卿灵和谛听一同回头看去,竟然是陵苕,“姑娘的那位朋友可还在楼中?”
那陵苕正端坐在一个简陋的面摊前,那把鲜红的胭脂刀就在手旁。
说是面摊,不过是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炉灶和一个备着面团的长板桌,一口锅里煮得热气腾腾,旁边用长长的竹篙插在地里,系着一张写有面的破布,驼背老板正一心一意的和面。
谛听没想到陵苕会叫住自己,想来不欲与这样的人多生枝节“我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你想知道何不自己进去看看?”
陵苕也不恼继续说道“你点一碗阳春面,我告诉你些事。”
卿灵一看此人面容可怖,形容粗犷心下提防一二。
“本姑娘没空听你啰嗦。”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不屑的口气“怎么?不想知道白泽目了?”
“老板,一碗阳春面。”谛听心里虽有些不快,还是坐了下来。
那老板好似没听见,陵苕凭空从地上吸起一块石子,抛在老板的背上。
老板才抓起一团面放进锅里,原来是个聋子。
面上来了,谛听坐在陵苕的对面,卿灵也想坐可陵苕打量了他一眼“她只点了一碗阳春面,你不能坐在这里。”
卿灵觉得这样的理由太荒诞了“那我再叫一碗总行了吧。”
“不行。”陵苕冷言冷语,谛听觉得不必节外生枝。
“卿灵,你能在那边桌子等我么?”卿灵看着谛听一脸恳切,只得闷声闷气地走开了。
陵苕开腔了“只有杀了白泽才能得到白泽目。”
“你如何得知?传言白泽目并不在他身上啊。”且不论此人所言虚实,现在连云前辈在哪里都不知道。
陵苕却好像不想再说一个字,转身走向灶台烧起火来,谛听只觉得莫名其妙,当下还是找到云前辈要紧。
于是也不管陵苕了,径直走向卿灵“我们走吧。”
“那怪人不似好人,姑娘切不可听他风言风语”见谛听满脸愁容卿灵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陵苕往炉灶里又添了一把火“你要找的人在白泽山庄。”,说完就转身拉了一条板凳拿出一条长巾擦起刀鞘。
“不过你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看着她神情漠然说道,没有起伏的音调,谛听却洞悉了淡淡的嘲弄。
谛听闷声闷气“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陵苕冷言冷语,听到这里这下谛听心里信了五分。
卿灵皱了皱眉头“这白泽山庄是白泽上仙隐居之地,凡人如何能前往,吾辈法术护身尚且前路不测,姑娘万万不可冒险,还是尽早下山才是要紧。”
陵苕冷哼一声“玉虚门下如今尽是这般无法无天的黄口小儿了么?”长刀入鞘。
卿灵怒火中烧正欲发作,谛听忙拉住他上前附耳道”我先前见过此人,法力十分高强,他又知晓你的底细,我们不必与之为恶,及早离开便是。”
继而向着陵苕拱了拱手“告辞。”卿灵只得跟着离开。
行了一段卿灵按耐不住“你拉我作甚,难道以为我怕他不成?”
“我们输了赢了都是浪费时间和气力,何必置一时之气。”谛听摇了摇头叹息道。
卿灵认为谛听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好吧,我先送你回家好了。”
谛听又摇了摇头,隔空抓起了地上的石块“卿灵,我不是你眼里的凡人。那人对我十分重要,不管真假,我必得前去白泽山庄一探究竟。不若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抬脚就要大步流星的离开。
“姑娘,这怎么行,不如我保护你吧,而且我有迷榖罗盘。”卿灵从身后拿出一个罗盘“此处阵法迷乱,没有此物你也到不了白泽山庄。”谛听停下了脚步。
卿灵又道“迷榖罗盘在任何术法阵法的迷惑下都能指引正途,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一旁的谛听却五味杂陈。
谛听暗自思量,此人术法在我之上,又握有迷榖罗盘,不如带他上路,介时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便是,云之前辈应当不会在意,两下无语,一路前行。
卿灵催动迷榖罗盘,两人一起御剑前行,雪花寂静的落着。
“前方就看见白泽山庄了。”回头看到谛听的头上全是雪花,多加了几分力。
“还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谛听。”
“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等找到姑娘要找的人,在下送姑娘回家吧?”
谛听心知此番白泽山庄一别之后,再无见面之可能,心里未免有些可惜。脸上依旧笑靥浅浅“好。”
气氛因为夜风寒凉显出几分冰冷,两人终是无言。
白泽山庄依山而建,傍水而居,远远看着便能瞧见其中的亭台轩谢雕栏玉砌。
院落中随意散落几丛修竹,池塘里游几尾闲鱼,小径旁点缀几株碎花。入门是曲折游廊,白玉廊柱,足下白色鹅卵铺路,有三两客居,花窗隐隐透出墙下的梨花。
一只干枯的手撑起一扇纸窗,吱呀的声音十分寂寥,阳光也吝啬的漏在地上。
温和的声音让人动容,一个着白衣的老者正站在一位白衣公子身后为他束发,那双开窗的手现在拿起一只白玉簪子。“公子,今儿天不错,不如去院子里坐坐。”
那位白衣公子站起身来,寡然一笑在那惨白的脸上绽开。
“冬叔,你去备上一壶梨花酿。”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两眸之内却是暗井无波,原来是个盲者。
老者还想说什么,却静默的退了出去。窗外响起清脆的鸟鸣之声,是一只百灵落在白衣公子的肩上。
他又强撑一笑。“阿灵,她回来了对吗?”
那百灵鸟啄了啄他的耳朵,他笑意更深了“没事的,我总要见她。”百灵鸟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公子,这秋千上凉,您的身子还是少坐的好。”冬叔取了件白裘搭在那人的身上,“院子里梨花开了几枝,白极了。”
秋千发出吱嘎的声音,像喑哑的门突然被惊醒。
那人恍若未闻,轻轻的摇着秋千,那双雪白的靴子上下摆动“恩,你照看就好。”
抬头看了看天空,外面洋洋洒洒飘落的是雪花吗,这里有多久没有下雪了。
历历在目,幕幕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