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你曾经说过。”南弦月显然不满意这个理由。
苏夜月抬起头看着比他高一些的人儿,扯了扯唇角:“这是……事实。当你明白不仅刀剑可以杀人的时候。你就懂了。”
时间匆匆,光阴似箭。
数月时日,眨眼流逝。
每日的早课,再没有世家子弟的身影。不但如此,琴棋书画等课程,缺席者也越来越多,经过大半年的时光打磨,他们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率真的少年少女了。
也就在今日,进行了大半年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学院的高层并非要让学员们个个都成为‘大家’,只是让他们浅尝即止的学习下便可。以免将来走出去,写个字像鸡爪挠的一样。弹琴跟弹棉花一样。丢学院的脸。
课程结束,不但没有让学员们放松,反而让他们心情愈加紧张。更加刻苦的修炼。当然,这其中绝不包括世家子弟。他们的修炼,可以说勤奋,但绝对谈不上刻苦二字。
自小就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他们,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错了。就算如此,散人武者的修炼进度也逐渐被世家子弟拉开。因为双方差距简直不可量计。光他们每日用掉的药膳,服用的丹药。都足以让这些散人武者绝望。更不要提他们修炼的功法,修炼的环境等等。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越来越大的差距终于让这些散人武者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所谓‘努力就能弥补差距’的屁话。
其中,有依附到世家子弟手下当门客的,有努力修炼低调做人的。也有冷嘲热讽怨天尤人的。种种作态,不一而足。
一样米养百样人。却是不假!
这期间,苏夜月以狠辣的手段,阴毒的手段。霸道的态度。牢牢的在众人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比如尚晓阳兄弟俩,上门挑衅三次,第一次断腿,第二次断手。第三次四肢粉碎。一次比一次凄惨的下场,无不昭示着苏夜月不守规矩的手段。
什么维持世家颜面,什么君子风度。什么手下留情。什么点到为止。
这些东西在他面前全是扯淡。这种态度尤其在普通学员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
例如前些日子,几名想要投靠尚晓阳的普通学员,将苏夜月当做了投名状,结果第二天被吊在门前石柱上,四肢尽断变成人棍的场景。至今在学员包括导师在内心中历历在目。
学院不允许杀人,没错,苏夜月没有杀人,但做的事情却比杀人还要可怖。成了人棍,连普通人都不如,简直是生不如死。但他还是做了,做的相当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又回来了。”
老头依旧没有变化,只是从那一身破旧的棉衣,变成了淡薄的麻衣。眼睛依旧浑浊不清。
“嗯。”
苏夜月将包裹放在桌上,接过灵石,作揖离去。体型一如从前那样淡薄,瘦弱。但个头,却长了几分。
“小子越来越冷了。不知是福是祸哟……”老头喝了口酒,自顾自的嘀咕着。
大半年过去,苏夜月依旧停留在锻脏之境的顶点。没有突破。但是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的漠然,却愈加明显。
苏婉玲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哪怕彼此距离不过一丈,但她却有着天涯之隔的感觉。愈来,越明显。
若是将从前的他比作天山之巅,悬崖绝壁处一朵净世幽莲。那么现在的他,就好像悬挂穹天之上熠熠生辉的星辰。可望……不可及。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弟弟。”
苏婉玲黯然退去,隔着厚厚的墙壁,出神的望着坐在窗边默默修炼的苏夜月。心中,似有一缕酸楚之意升起。
“……”
苏夜月望着窗外冷月,眼角,两道血痕缓缓被他拭去。“第十次……”
这一年,他十一岁
年底,学员大比,他没有参加。因为他在做任务,或者说……他在杀人。
据说,是南宫天星夺得第一名。奖励的,仅是些灵石罢了。
苏夜月来到龙武学院的第二年。这一年,大多数世家子弟都突破了锻脏之境。而苏夜月,依旧在原地踏步。但是,却再也无人敢上前挑衅。因为前一年,学姐郑欣欣,在演武场被苏夜月‘失手’杀死了。她是通脉之境。
作为惩罚,苏夜月仅仅被勒令执行了几件无关痛痒的任务罢了。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惩罚。
第三年……秋。
枯叶凋零,秋风萧瑟,苏夜月十三岁。眉眼逐渐长开,不见英武,却带着几分阴柔。好像一名儒生,温润,淡雅。
身上那股令人背脊发寒的冷意愈加浓重。所立之处,脚下草木尽皆生机消散。如一片死域。
同样是这一年,他突破到了换血之境。
同样是这一年,尚晓阳在外执行任务,被‘妖兽’袭击。死无全尸。
同样是这一年,郑欣欣的导师,那名在演武台为难过苏夜月的中年人也死了。连同……整个小镇五千多条人命。
同样是这一年,婷婷少女南弦月向苏夜月表白了心迹,最终黯然离去。
同样是这一年,任务点的那个老头,死了。
这是平淡的一年,也是学员成长,蜕变最快的一年。
或无奈,或默然,三百多名学员隐隐分成几大团体。针锋相对。唯独有苏夜月超脱之外,却无人出言。
他是个特殊的人,仿佛一只游离世间红尘,徘徊生死边缘的孤魂。不在乎任何人,却又让所有人忌惮。
“朝廷传来消息。四大学院即日起,派三百名学员入京。四大学院决出最强三百人,和邻国进行比试。此事,关乎我朝北伐之战胜负。望诸位共勉。”
大早,所有人被勒令前往学院中心,院长拿着一封折子,大声宣布这一消息。
话落,尽皆无声。数百学员下意识抬起头,将目光放在站在最前方,瘦弱的身影上。
他们兴奋,这是争取自身前途的最好机会,但是看到那个人,他们更多的却是恐惧,苏夜月是个疯子。这是他们几年来共同得出的结论。
他们害怕,害怕苏夜月会先把他们杀光。对于疯子而言,这并非没有可能。
群起而攻之?
他们也想过,但是,苏夜月不是普通的疯子,而是清醒的,有智商的疯子。这才是让他们恐惧的根源。
郑欣欣,尚晓阳。昔日被挂在门柱上削成人棍的三名学员。
往日情景,至今回想,历历在目。
“我……,尽力。”
苏夜月仿佛感受到那几百道目光的意思。抬起头,有些苍白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透明般。
“呼……”
所有人舒了口气,心里蓦地轻松不少。暗暗摩拳擦掌,想要搏一把前程。
“你的计划……,这是最好的机会。”
苏夜月轻咳几声,独自坐在院中小亭内,双眸开合间,绽放出一道夺目的神采。
“启动下一步……吗?”
同样的场景,苏玉泉也是独自坐在院中,品着杯中香茗。手指下意识在桌案轻叩。发出‘笃笃’的声音。
选拔比试,苏夜月没有参加,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会被写在折子上的。这么锋利的一柄刀,朝廷不会傻到忽视。他也知道,就算朝廷忽视了,那人也会让自己进入名单中。
“活着,成为传奇。死后,成为英雄。”
苏夜月扯了扯嘴角,阴柔如若女子般的容貌,绽放出一抹和熙的笑意:“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一件件放置已久的物什,被他重新擦亮,淬毒。有匕首,有袖剑,有锥刺,有毒针,有飞刀,有指套。数十种利器,在幽幽月光下,散发着蒙蒙寒光。好像嗜血的野兽,张开了利齿交错的嘴巴。
将兵刃扣在身上。慢慢的穿好衣物,披上那件时隔数载未曾动过的狐裘大氅。苏夜月提起三尺直刃。整个人化为一团白影,好似雪地白狐。掠过高高的围墙,瞬间消失不见。
隔壁小屋,苏婉玲呆呆的看着远去的人儿,手中纸包被汗水浸湿一无所觉。
“对不起,父亲。他……始终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