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宇没有料到,自己真正的旅程其实迟了很多天才开始,而他自己...正因为离家出走这种念头,而躲过一场灾难。
但是其他人没有躲过。
他先是到了附近一个小镇,在一间有些破败的客栈住了下来。他推门进入房间时,不由皱起眉头。
被子只是随便铺在床上,显得非常凌乱,而且看起来还有人在上面坐过。另外,房间还有一些难闻的味道,他在床边坐下,将包裹在床头柜放下,却又立即拿起。
他凑近床头柜看,上面有一抹液体,黄里透白,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觉得恶心,所以他把包裹放在床头。
他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家中,睡着温软的床,盖着干净的被子,房间也时常被仆人打扫的一尘不染。但是这个房间,让他时刻都有逃走的冲动。
赫宇有些后悔,他想回到家中,但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飘了一会后,也沉下去。他没脱衣,直接倒头睡下。
这几天来,他一直住在小镇,为了省钱,他总会吃些便宜的食物。于是他不得不承认,和家里大厨做出的美味佳肴相比,这些食物简直像来自地狱,它们的出现就是用来折磨人类的。
第一天他勉强吃了一碗面,并且强忍着那泛着腻油的汤给他带来的恶心感;第二天他吃了一些饼子,觉得味道不错,但它们却让他腹泻了一整个下午,肠胃都要虚脱;第三天,他去了一家饭馆,发现那些饭菜都很粗糙,而且也不美味,但好歹可以勉强吃了。
但他边吃边强忍着泪。
我以后一直都得这样吗?
是的,我选择了苦难,就要承受苦难。
他之所以在这逗留,是因为心里隐隐期盼着,家里会派人找他,这证明着,他们是真正的在意他,这会让他好受一些。
可惜什么动静也没有,小镇的日常一日复一日上演,没有丝毫变化,没有急匆匆走过的卫兵,也没悬赏找人的告示。
赫宇感觉失望、难过,但他将这些都咽了下去,然后继续赶路,那是他离家的第五天后。
他随后一直往北走去,期间他也不住研究地图,地图是从家里带出的,他每到一个城镇,就会在地图确认一下,他还划好路线,确保自己没走错路。
同时他还会计算下钱,他得确定,自己在到达目的之前,不会将钱花完,因为他从家里带出的食物,前三天就全消灭了。
第十天时,他觉得自己离家已经相当远了,他已到达第三个小镇,但是目前离目的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家位于帝国最南边,他得走到中部,所以路程很长。
他本可以雇辆马车,但他担心这会容易暴露自己的踪迹。而且同时他也不能带金币或银币,因为它们会引来抢劫。
所以在第十四天时,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他带出一大堆铜币,而它们都即将用光了,而他却居然连云州都没走出。
帝国以州划分地区,每个州内包含数郡,郡内包含城镇。
他得走到雅州,这意味着他还得再穿过两个州。
赫宇觉得有些恐慌了,但他随后镇定下来。
打工吧。
赫宇其实早已算计到这点,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面临将钱花光的窘境,所以他亦算好自己到时能做什么。
他打算在当地找家酒馆,赚一些钱,赚够了一段路费就继续出发。
所以他来到了当地的乌来酒馆,乌来酒馆,在这个名为小周的镇里算不上最好,但也不会是最坏。
他走进去时是白天,所以吧台后面的老板头也没抬,“我们白天不做生意。”
老板是个有些微胖、皮肤发白的男人,还留着两撇胡子,赫宇走到吧台跟前,老板瞥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我们也不做小孩生意。”他补充说。这是帝国法令:不的贩卖酒给小孩。所以孩子们要喝酒只能偷大人的。
“我找工作。”赫宇说。
“哦,”老板眯着眼打量了他,“你从哪里来?”
“南边,”赫宇含糊着说。
“我们这里就是南边,再南就是海人的地盘了,”老板摇头,“而且你皮肤白皙,眼神清澈,你来自哪个家族?”
赫宇吃了一惊,只有富人才有家族。
“什、什么...”
“离家出走吗?我只能想出这个理由,”老板又笑了,似乎觉得这事十分有趣。
被猜中了。赫宇低着头,他没有说话。
“好吧,”老板却又再次开口,“你很幸运,我之前的一个雇工,是个混蛋小子,他老想勾搭我的老婆,被我打跑了,你不会干这事吧?”
“当然不会,”赫宇立即摇头摆手,然后诚恳的说,“我以我家族,不...我...,诶,我还是起誓吧...”
“哈哈,不用,”老板这次大笑起来,并且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脑袋,“你很可爱,你可以留下,但你想通的话,就得回家,明白了吗?”
赫宇欣喜的点了点头,他于是留了下来。
这个老板叫乌仪,他告诉赫宇,乌来是他父亲,所以酒馆以此命名,叫乌来酒馆。赫宇于是问他,不打算改成“乌仪酒馆”吗?乌仪于是大笑,说如果将酒馆继承给他儿子时,岂不还要更改?
“换来换去很麻烦的哟,”乌仪笑着说。
他看起来很粗鲁,其实为人相当和善,这也让赫宇松了口气。在这之前,他从未光顾过任何酒馆,也没偷喝过父亲的酒。他听说酒馆都是三大五粗、三教九流之人聚集之所,因此对这里一直敬而远之。
但就这些天的观察而言,他觉得做个酒馆小工也不错,因为酒徒喝了酒之后,就会迟钝,迟钝的话,就不挑剔,这会使工作起来容易一些。
表面上是这样。
而现实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粗鲁,有些人会大叫着喊他过来,稍微慢些的话,有些人还会对他训斥不停,有次还差点把他弄哭。
“这帮傻鸟,”乌仪这么说着,“他们才不生气呢,他们就是想捉弄你,因为这样会很有趣。”
才不有趣呢!
这还是好的方面,另外些人则十分亲昵,这体现在他们经常喜欢在他经过时捏他胳膊、屁股,弄得赫宇面红耳赤,他们见状则纷纷举杯大笑。
赫宇将此事告诉乌仪,乌仪便笑说,“谁叫你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大伙儿可喜欢着很呢,要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欢男孩子,你懂我意思吧。”
乌仪这样说时,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吓得赫宇连忙跑掉。
可他终究只是个小屁孩,几天之后人们就把他忘在脑后,取乐他的人也少了些,大家都更喜欢豪迈饮酒,同时谈论着各种姑娘。
被冷落后,赫宇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不,我才不是喜欢被调戏呢。
同时他自然也遇见了老板娘。她有自己的工作,所以鲜少会来,但她每次出现就会引起酒徒们的欢呼,赫宇觉得毫不奇怪。
老板娘虽然身材丰满了些,但是韵味仍在,走起路来,女人味道十足,赫宇承认,就连自己也不由被吸引过去,之前的小工会对她有想法也实在不奇怪了。
而且老板娘似乎也对他有些意思。有天他去后面仓库搬酒,看见了她,老板娘趁他不注意,还吻了他一下,弄得赫宇不知所措。而她则一扭一摆的走了。
后来他再看见老板娘,就远远躲着,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她,而是实在无所适从,而且他也觉得不能对不起老板,老板娘似乎也察觉了,她很“生气”,作为“报复”,还多给他加了工作,赫宇却也没有怨言。
他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一直练武,虽然没有什么成就,但是身材倒也健硕一些,不似同龄人那般干瘦,所以干一些苦活儿也不在话下。
老板娘看他这么能干,甚至还经常趁白天酒馆歇业时把他借走,让他在她的服装店工作,还拒绝老板为他加薪的提议。虽然她如此明显的压榨他,赫宇依然没有抗议。
相反的,他却反而开始享受这种日子,朴实、宁静,悠哉的小镇,繁忙的日常,若是一直如此下去,倒也未尝不可。
他甚至一度想放弃远行,打算一直在这做工下去。老板乌仪的儿子到远方鬼混,至今未归,他还一直嚷嚷着要收赫宇为儿子,他想,这样也不坏吧,继承老板的姓,继承这家酒馆,一直兢兢业业经营这家酒馆。
但他没有料到,这种日子还持续不到一个月,就已结束了,因为整个云州都传开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
酒馆里鱼龙混杂,消息自然也传得很快,赫宇在忙碌之间,忽的听到一桌人提到一个名字,却也没有在意。他们提到他的父亲赫银,赫银在云州一带名声远扬,时常被人提及,他并不奇怪。
可是随后,他的哥哥赫纯、姐姐赫娜都被提到,赫宇于是蹭过去听,然后他便僵住了。
哦,不...
他看着这一桌的酒徒仍在七嘴八舌说着,愤怒却一直从内心升到脸上。
你、你们在胡说什么啊!
赫宇强忍着气,走向吧台,为其他客人端酒,然后他听到了,另一桌人也在谈论这件事情,谈论着他的家人。
不,不仅是他们,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他们七嘴八舌、你言我语的,纷纷抬高声音,想证明自己知道的内情更多一些。
而他则跌跌撞撞的后退,一直撞到吧台。
“你怎么了?”老板乌仪在旁出现,关切问他,赫宇却拨开他的手,冲了出去。
但街上的人也是一样,到处都有人在谈,他们都在谈着同一件事,那就是--
赫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