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在大浮船工作多年，对这艘船自是了如指掌。
他本人自然也无权力带人上去，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得装些食材上去，你可以躲进去。”安德这么告诉他。
“躲到食材里面？那我怎么出来？”赫宇问他。
“食材会都运到最底层的仓库里，到时你自己偷偷爬出来就行，这个难不倒你吧？”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赫宇说，“我做你的帮工，随你上去，我还能给你打打下手。”
“哈哈哈哈！”安德听罢大笑拍手，然后猛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知道你家为何会出事，”安德眯着眼说，“帝都那里都传开了，说你们得罪了皇帝，所以被偷偷做了，我可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听着，我把你弄上去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了，明白吗？”
赫宇只得点头。
他们是约在一家客栈后面的马厩见面，这两天他就一直躺在这里。安德还嘲讽的问是否需要为他准备个豪华气派的大房间，然后派几个美妞伺候，赫宇并未理他。
第三天时，他们便开始装货，凌晨时候，赫宇便按照安德的指示，潜入城内指定的一个仓库当中，这里已经堆了一些食材，大多是些水果、蔬菜。
他则找到一个麻袋，钻了进去，里面已经塞了一些土豆。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
虽然此刻已是炎炎夏日，但是清晨仍是有些寒冷，他不由搓搓双手，不住呵气。直到他听到外面动静，便就蜷缩一团不动了。
外面有人交谈，同时还有“咕噜咕噜”声音，那是推车，听起来似乎不止一辆。
交谈声音断断续续，偶尔夹杂笑声，赫宇听得出他们进进出出，好一阵后才停下来。接着，又有些人进来，他们便开始装货了。
赫宇躲入的这个袋子，是用来装土豆的，是安德特意嘱咐他躲入。赫宇觉得土豆很脏，问能不能躲到西红柿袋子，结果被白了一眼。
“西红柿这么软，被你压坏了客人还吃啥子？”安德不客气的说，语气里完全没有敬重的意思，但赫宇并不在意。
目前当务之急是可以上船。
所以他忍下了，同意躲入土豆袋子里，里面全是泥土，弄得他脏脏兮兮，但现在也已顾不了这么多。
又进来几个人，他们开始装货，赫宇听到有人抱怨，“这么多东西这么少人装，装到啥时候去啊？”
“你要不满，就别干，有的是人替你！”说这话的人声音粗鲁，似乎是这些人的头头，抱怨的人便不哼声了。
他们开始装货，推车被推来推去，赫宇听到很多东西被粗鲁的丢入袋子，显然这些人都有些怨气。
光线很暗，袋子也很大，这意味着，他们会看也不看就把土豆丢进来，直到把整个袋子填满。然后袋子就会被弄到另一辆推车上，往船上运去。
至少安德是这么说的。
“你在里面可能会很难受，你可以痛，可以哭，但你不能叫，明白吗？你一叫就会败露了，”当时安德这么嘱咐的，赫宇不停点头。
他感觉自己旁边的袋子也被粗鲁拉了过去，周围亮了一些，他一颗心便狂跳起来。
两个人就站在旁边，不断往旁边袋子里丢土豆，赫宇只能看见光，光不时被遮住，那是人影在外面晃动。他努力让呼吸均匀、轻微，不被他们听到。
而且听声音，他们很快就将那个袋子装满，然后开始结扎，他知道该轮到自己了。
诸神保佑。
“啊，安哥，你怎么来了？”是帮头的声音。赫宇感觉到大家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今天不知怎么，早早就醒了，怎也睡不着，就过来瞅瞅，”是安德的声音，看来他也放心不下。
“这里有啥好看的，不就是装货卸货嘛。”
“我就想看看食物，诶，你们别停啊，都装装装！”安德大声说着，赫宇感觉他正朝这里走来。
“来，快点快点，”猝不及防的，赫宇藏身的袋子被拉了一下，几颗本来就在里面的土豆滚了出去。
“这里面本来就有土豆吗？”有人问。
“别吵，看我怎么装的，你们学着点，动作要快，若总磨磨蹭蹭的，还能成啥大事？”安德口中说着，就开始往袋子里丢土豆。
他的动作既野蛮又粗鲁，土豆一块接着一块丢进来，有的砸在赫宇身上，有的砸在头上，生疼生疼，但他却反而松了口气。
不会被发现了。
袋子口一张一合的，赫宇能够偶尔瞥见安德身影，以及仓库一角，随后他便闭上眼睛。
安德的确动作很快，眨眼功夫他就丢了半袋土豆进去，“瞧见没，我一个人就能抵你们俩，要我来装货，你们这帮人还不都得玩蛋去？”安德说罢大笑起来，他总是喜欢笑，但赫宇听出了他笑声里的紧张和窘迫。
紧张是自然的，若是自己被发现，若牵连到他身上，结局自是不言而喻。
“就是就是，你们tm动作都给我快点！”是帮头声音。
他几乎被土豆淹没了，两个佣工很快装完剩余土豆，将口结扎，然后两人合力将袋子抬上推车，赫宇激动的都要哭了出来。
谢谢诸神，谢谢谢谢，若有来生我会好好供奉你们，今生是没空的了。
安德似乎已经走了，佣工们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定所有的事，推车被推了出来，日光暖洋洋的照了进来，几缕光线还顽强的透过麻袋缝隙，照射进袋子里，照在他的眼睫毛上。
于是赫宇笑了。
他就盯着这几缕光线，平生第一次觉得人生竟是如此美好。
推车一直在颠簸着，然后在街上转来转去，他能听到很多声音，小孩的欢闹声，母亲的训斥声，男人的大笑声，女人的细语声，以及一些马车驶过的轱辘声，或者摊贩的叫卖声，各种声音。
实在太美好了。
可是好景不长。
推车一直在颠簸，麻袋里土豆也就跳来跳去，但赫宇忽的感觉不对劲。
他没敢动弹，只是紧紧盯着，他能看见的也很少，但他感觉得出，似乎有土豆掉出去了。
随着推车的一下又一下颠簸，他所在的麻袋里，似乎不断有土豆滚出，它们一颗挨着一颗，不断从袋子里蹦跶出去，似是正在欢快的越狱。
然后赫宇便发现了缺口，它离得很远，口也很小，却足够一次钻出一颗土豆。
哦，不。
推车接着颠簸的厉害了些，土豆就开始“暴动”了，口也被撑大一些，足够一次钻出两颗土豆了。
喂，别，别...
“停！停停！”他听有人叫道，于是推车停了下来，他感觉有人围在四周。
然后有人开口，“真他娘草蛋，有袋子破了！”
“都别愣着，你们都回去找找，把土豆都捡回来！”是帮工声音，他随后往缺口里瞅了一眼，赫宇连忙闭上眼睛。对方没看见躲在深处的他，但赫宇亦已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事情没完。
“这袋子没法要了啊，喂，你俩，弄个新袋子过来！把土豆重新装上。”
额，诸神...
我得收回之前对你们的感谢了。
赫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袋子被倒出的话，他就会在众人视线里暴露无遗，到时便是插翅也难飞走了。
不，就算他能搪塞过去，但他却无法上船了。下一艘船降临是在两个月后，他等不了这么久，也没认识的人。
为何要这样...
“这里咋了？咋了？怎么停下了？”是安德的声音，他又如救星一般横空出世。
“额，没怎，就是有个土豆袋子破了，我们想换个新的，”帮工的语气里满是讨好，“安哥怎么又来了？”
“我吃个早点，在街上溜着就发现你们在这傻站着，”安德走了过来，他的声音于是近了不少，“不就破个小口么，喏，我出个银币，你去喊个会缝线的女人过来，记得要粗绳。”
“不用，我已派人去找袋子了。”帮工说。
“你们装个土豆都磨磨唧唧，这样下去还不弄到中午？你们想被总管训吗？快去！”
“你俩去叫，”是帮工的声音，显然他又派出两个手下。
过了一会，似乎有人来了，因为他听安德笑道，“小妹妹，你好标致啊。”
“谢谢大叔，是个袋子破了？”熟悉的声音。
“恩，就这个这个，动作快点啊，我们还忙着呢。”帮工的声音也很焦急。
破口被撑了起来，赫宇透过土豆缝隙偷偷望去，结果吃了一惊，来的居然是蓝莓。她的脸庞一闪而过，但他仍然捕捉到了。
但她没发现自己，只是在专心缝补袋子。
“妹妹手很巧啊，”安德又说话了，语气里还有几分轻浮，让赫宇觉得恼火。
“过奖啦，”蓝莓倒也并不在意，“多亏你们遇上了我，我去给人送花，正好就听到你们喊来喊去的。”
“嘿嘿...”
赫宇静静望着，看着她纤纤细手在外面若隐若现，缺口很快就被缝上。
“喏，你的隐蔽，”安德说。
“谢谢，一路顺风哦，”蓝莓说罢就离去了。
“这不搞定了，”安德再次大笑，“你们快些上去，别再给我搞出事了！”
“是，谢谢安哥，谢谢，”帮工不断说着，赫宇听到他扬了鞭子，拉车的马又往前走去，推车再次启动。
赫宇则在脑海默默想着那一闪即去的脸庞，那若隐若现的玉手，以及...那一道送别的吻。
一小时后，他便被推上了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