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眼和那张脸形成了两个完全极端的落差。
我尴尬一笑。
他静静地看着我，淡淡道，你不怕我？他的声音嘶哑却很浑厚，有一种沧桑的味道，颇为动听。
如果他的脸没有被破坏毁灭，我想他一定是个十分俊雅的男子。
我迎接着他那平淡却很凝实的目光，微微笑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他们都怕我。
他们怕你，但并不代表我也一定要怕你。
他凝盯着我的脸，淡淡道，你是第一个不怕我的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浅淡而迷离的笑意，却让人感到哀伤和凄凉。
以前也有很多人怕我。我轻声笑道，所有人都叫我怪物，叫我丑八怪。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会让人自然而然的感到轻松和温暖，会让人渐渐忘却他那张丑陋而又可怖的脸。
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你沉沦其中，除了悲伤和心痛，还有什么？男人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恬淡而平和。
我挪移身体，坐在床头，靠着冰冷的岩石，看着他，冷冷道，你不恨吗？
你说我这张脸？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我没有说话，沉默既是默认。
他轻轻道，不过一张脸而已，活着总比一张脸重要。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活着的确比一张脸更重要。
很多你原本在乎的东西，一旦久了，你就会看开的，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脸再好看也是给比人看的，如果无人来看，无人欣赏，有没有脸，好不好看，就不重要了。
你来了多久？
不记得了，太久了，久到我早已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昼夜，忘记了太阳和月亮的模样与味道。男人双眼里尽是迷茫和感伤。
我好奇问道，你也是被抓来的？
他摇摇头道，今日的下场，都不过是我自己的贪婪和自大所造成的。
为了什么？
他露出追忆的神色，幽幽叹道，为了力量，为了强大，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和永生。
我突然明白，他定然是为了灵石而来，关于灵石，我不敢多说，人心难测，我不得不防。
我疑问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竟然这样的残忍和变态？
他淡淡道，它们是蛇族，是蛇人，他们是这片原始丛林的王者，统治着这片原始丛林中的一切，他们也是一群恶魔，一群视生命为蝼蚁的屠夫。
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我们？
当然也是为了力量和强大。他冷笑着，因为那张脸太过诡怖和丑陋，笑起来更显癫狂与可怕。
我不懂，只是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的眼。
他继续说道，这片原始丛林和外面不一样，蛇在这片原始丛林之中天生拥有一种超越其他种族的神奇力量，它们更容易成精成怪，修炼得道。传说这片原始丛林曾经出现过一位蛇王，强大无比，可幻化成人，可呼风唤雨，成为了蛇族的祖灵和守护神，帮助蛇族建立这座蛇城，只是后来在渡劫升仙之时却失败了，它的一身力量和道行都化成了灵种，洒满了整片原始丛林，保佑着这里所有的蛇类，同时也保佑这这里的其他种族，禁止任何外人进入这里，一旦被发现，便是我们今天这样的下场。
我微微蹙眉，因为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们被万蛇噬体，与力量又有何关联。
他看了我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淡淡道，这片原始丛林之中，所有的蛇类一经出生，就会自然而然的吸收那条蛇王洒落在这里的灵种，灵种一旦吸收成功，便会生根发芽，灵觉渐渐觉醒，会间接拥有那条蛇王的力量，依靠着那股力量它们会迅速成长和强大起来。只是可惜，人类是无法吸收那灵种的力量的，一旦强行吸收，就会中毒而死。后来蛇族有一位王无意中发现，这片原始丛林之中的所有蛇类，他们噬咬人的时候，那股奇特的力量会随着蛇牙里的毒素进入人的体内，对人造成一种沉重而又可怖的伤害与破坏，除非死去，不然那股力量很久很久才会消散。他为了聚集那股力量，便抓捕所有闯进这里的人类，然后进行这惨无人道的实验。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愤愤道，他这是把我们当成了一种摄取那种力量的工具和载体，我们每次被毒蛇噬咬，只要不死，只要能坚持下来，体内就会残存那股奇特的力量，坚持的越久那股力量自然就残存的越多，然后他会想办法给吸收掉。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只可惜他一直都在失败，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没有人能坚持到最后。
我轻声叹道，但是你却坚持到了现在，坚持了很久。也许他会成功。我很奇怪，他也是人，他如果吸收那股力量岂不也要死。
他稍作沉默，若有所思道，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要想知道结果，恐怕只能去问那位王了。
我微微笑道，我倒真是很想问问他。
呵呵，有机会的确是要问问的。他幽幽笑道，可惜我也快撑不住了，我是他最看中的试验品，若非我本身实力强大，恐怕是无法坚持到现在的，只是，我知道我也快到极限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轻叹道，不过，好像他们又拥有了你。
我冷笑嘲讽道，只怕他们难以如愿了，那些蛇兄没咬死我，倒是全死了。
他猛然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就像看见了什么怪物，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和与恬静，兴趣盎然道，难怪刚才我看那些畜生脸色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一副了死了爹娘的表情。敢情你弄死了他们不少的兄弟姐妹啊，死得好啊，死了多少？
我尴尬笑道，差不多万来条吧。
他微微一愣，随后连连大笑道，好极好极好极。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右耳垂。
怎么死的？他一脸的好奇和疑惑。
我摊开双手道，我不知道。
他稍作沉默，大声笑道，死了就好。
我看着他那张完全坏死的暗黑色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般痛苦的活着，定然是有什么割舍不下，如果可以，我想他早已选择了死亡和解脱吧。
他轻轻道，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所能够承受的极限，我的五脏六腑已经快要完全腐化，我其实早已是个死人，强撑着一口气不散，也不过是想要再看一眼她。
她？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他或者她，一旦放不下，便成了一种执痴和癫狂。
说到她，他的眼神便无比的温柔，温柔如水，情丝绵邈，缠绵悱恻，这一刻，连带着他那张丑陋而可怖的脸都仿佛俊俏了起来，闪烁着一种炙热而又浓烈的光辉。
我柔声笑道，她很好？
极好，这世间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了。他的眼中荡漾着、跳跃着那甜美而芬芳的情火，令人神往。
她会来吗？我很想这样问他，但我不敢，也不愿，我不想破灭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期望，他一旦没有了这个期望，恐怕就会崩溃破碎。
可是，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岁月，忘记了生死，却无法忘记她的身影和容颜，只是为了等候她的到来。
可是，她真的会来吗？
这么久了，她要是真的会来，应该早就来了。
也许，她早已经死去，永远都不会来了。
也许，她活得好好的，只是也和他一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岁月，却也忘记了他这个人，所以她也不回来了。
我强颜笑道，她会来的。
他柔情笑道，她当然会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保持沉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苦苦等候都会化为一场最绝望的伤悲，所以，我鬼使神差的出言问道，你真的希望她来吗？
听到我的话，他整个人都突然愣住了，也许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一直都苦苦纠缠着的只是她来与不来。
却不自知，他早已画地为牢，没有圈住别人，圈住的只是他自己。
哀伤和落寞，如同墨汁一般，在他的双眼里，蓦然间渲染开来，渐渐充斥了他的双眼，变成了两个浓烈而又绝望的黑洞。
这一刻，我似乎看到灵魂，一点一点飘离了他的的身躯，似要逃离他那早已死亡，早已腐烂的肉体，去寻找他那久别的自由和温暖。
风殇，起来。看守的士卒突然大声喝道，那坚固而又沉重的乌黑色金属牢门缓缓开启，两名士卒进了牢中，一左一右抓住了风殇的一只胳膊，提起了盘坐着的风殇，转身往门外走去。
风殇一直都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表情，呆呆的，就像一个骤然间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任凭他们的摆弄。
我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该那么问的，那本来就是一个很残酷、很血腥的问题，如同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胸膛，汩汩滴血。
他若真心爱她，不管如何的想念她，恐怕都不希望她来，因为她来了基本上也无济于事，无非落得一个和他一样的悲惨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