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不安地回过身来看着公子,公子的眼眸在璀璨的等候中映出了光芒。“之前还伶牙俐齿的,现在跑什么?”
额······快被公子吓哭了,他果然是在怪我。之前竟然都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公子继续往前走,我识相地跟上去。从热闹的人群中穿过,人们闲谈的话语却通通落不尽我的耳里,唯独公子这句话,像是一支利箭划破风声钻进我的耳朵。我在心里思考片刻,这分明是公子在等我承认错误,我知道该是用苦肉计的时候了。于是疾走两步到公子的身侧,一边走一边真挚地看着公子说:“公子,这次是我错了。你也知道我孤苦无依,无亲无故,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不会说出去的,绝对不会毁了你的声誉的,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否则······”
我就只有卷铺盖滚蛋了。
只可惜后话没有说出来,公子突然伸手拉了我一把,额头撞在了公子的手臂上,我的个头连公子的肩膀都还不到,这一撞,将我的话咕隆地撞回了喉咙里。
“好好看路。”公子嗓音低沉,他身上的木叶香气在我的鼻尖萦绕,干燥而又清爽。脸上触及到的是他衣料的光滑柔软。世界仿佛暗下灯火来,周遭都隐没在黑暗中。我怔愣地点了下头,公子松开我,我立在原地半晌都不想动弹,公子叹了声气,扇尖敲了下我的脑袋,“刚才话没说完。否则怎样?”
襄城的风从四面八方穿行而来,我反而不觉得冷,只觉得心里热热的,想要就维持这样的时间,而且身上似乎也出了一层汗。我听公子这样问,话头在舌尖缭绕,觉得认错的态度应该更加端正才行,于是说道:“否则······否则我会很忧郁的。”
公子这才一笑:“你忧郁什么?”
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的视线追随了刹那,见公子含笑看着我,灯火落在公子鬓角唇边,我心里暖暖的,舔了舔嘴唇斟酌道:“因为错误没有被原谅······吧。”
公子不说话了,人群与我们擦肩而过,公子站在人群中像是缀满了珍珠一样,全身仿佛都在发光。气宇轩昂,龙凤之姿,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公子神色如常,想必已经习惯了这样鹤立鸡群,众星拱月的姿态吧。
我不敢对上公子的视线,只好微微垂着头,这时候突然一滴雨落在我的脖颈上,我抬头看着公子说:“公子,下雨了。我们回客栈吧······”
公子将手抬起摊开在空中停住:“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容颜清冷,也没有笑意,声音轻盈,没有任何情绪一般。我面对公子这样的平静,心里有点抑郁,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是我太高了。所以,才先感受到······”边说着我边仰头看公子,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公子将手中的扇子转动了一下,也笑道:“你笑什么?笑自己太高了?”我见公子展了笑颜,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于是也说道:“那公子你笑什么?笑自己太矮了吗?”我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雨势迅猛而又激烈,人群瞬间就慌乱起来,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跑起来。公子的扇子在雨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就砰地一声打开,遮在了我的头顶,带着我到伸挑出来的屋檐下躲雨。摊贩们早就练就了收摊奇功,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将摊子收好打包,退到了屋檐下避雨。
落雨如注。
湘江涨起的水还没有退下去,这突如其来的雨一下,湘江的水恐怕要漫上副堤了。襄城很多年前有过一次水患,差点淹了襄城,于是就在原有的堤坝后又修了一座河堤。自此后原有的堤坝便是副堤,后修起的则为主堤。主堤高出副堤十余米,离副堤约五十米,其间则种着紫薇花树和枫树。
许多人挤进了就近的茶馆、客栈和酒楼中避雨,可公子偏生要带着我站在屋檐下。雨越下越大,风势也不弱,把我们的发丝吹起,全部扑腾在脸上,像是群魔乱舞一般。身边站着的都是清贫的人,公子站在这里着实有些格格不入,让周围的人都很紧张。但我也不好对公子多说什么,只好学着公子的模样看屋檐外的雨。挤上偶尔有一两个人用广袖挡着雨奔跑就雨幕里,鞋底踏进雨水里,溅起飞扬的水花,水花一跃,便落在了长襟上。马车迅急地碾压过汇集在街面上的雨水,水花砰地弹出来往我们的身上飞。幸亏公子反应快,拉着我抵在了墙上,溅起的水花堪堪落在我们的脚边。
时辰越来越晚,我站着都有些冷。灯笼的烛火早就被雨打熄,街上的光都悉数暗淡了下来。唯一的亮光将是酒楼客栈里面透出的烛光。但是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被人接走,也有人直接奔进雨中,踢踢踏踏地踩着雨水消失在雨帘之中。大概是等得久了,公子靠在墙边翻转着扇子,见我打了个哆嗦,便说:“冷着了?”
我点点头。公子的半边脸都隐没在了屋檐的阴影中,此时我们的身边只有寥寥数人了,我羡慕地看了一眼看起来很温暖的酒楼和客栈。公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似乎还带着玩笑意味:“你离我那么远,当然会冷。”落雨被风吹进来吹在我的脸上,所以我没有深想公子的这句话,而且我恨不得马上就能躺在客栈温暖的床上。
“公子,苏祁还给不给我们送伞来了?”襄城虽然大,但是我们走得又不远,沿着我和公子走的方向,还是能找到我们的。
公子摇摇头,然后将我拉到屋檐里侧,我们两人都在淡薄的黑暗中,我明目张胆地看着公子,公子声音轻柔,问我:“你觉得苏祁会来?”
这下子轮到我摇头了。公子看着已经织成帘幕的雨,声音也像是融进了雨中一样:“我只是在等雨停而已。”
我:“······”
风势越来越大,我离公子很近,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连客栈都快要打烊了,我走到屋檐边看了看,这雨要停,也得等到明天了。苏祁这样实在有些让人不高兴,存着心思把我往公子这儿推就算了,关键时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子很容易生病的。
我被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揉了揉鼻子,转过视线便看进了公子深深的眼眸中,瞬间仿佛身陷泥沼,动弹不得。但觉得这样实在不妥,费尽心力移开了视线,掩饰地咳了一声。
“看来这雨不会停了。我们回去吧。”我只听见公子轻柔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我看了眼倾盆的大雨,便一头扎进了雨中。大雨砸在我的脸上,雨水蒙住我的双眼。猛地被公子拉住手腕,我在如瀑的雨中抬头看他,但雨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被公子拉着回到了屋檐下。
这个时候我们两人都已经被淋湿,头发衣服,无一幸免。从发丝落下的水珠从脖子滑进领口,冷得我直发抖。公子用打湿的袖子拭去我脸上大部分的水珠,哭笑不得地问我:“你跑什么?”
我嗫嚅:“不是要回去吗?”
公子嘴角漾起笑容:“我什么时候要你这样跑回去了。”
······虽然的确没有说过,但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最后,我跟着公子沿着屋檐走,然后穿过了两条街,便回到了客栈。这样淋雨的频率虽然少了一些,但总比一直淋着要好一些。
明明可以在雨势没这么大的时候就回客栈的,但公子为什么最后才说······难道这是对我口不择言的惩罚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代表公子的心里不会再介意我之前说的话了。可怕的苏祁,我和公子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在客栈中喝酒,我冷得不行,毕竟这也是冬天了,淋了冷雨肯定不好受的。我只得先放下雨苏祁的计较先回房中换衣服。换罢衣服,苏祁便来了,还带着两坛子酒。我一看苏祁笑得别有深意的模样就觉得有问题,想关门撵他走······可惜失败了。
而后公子和莲映也来了,公子见苏祁在我房中,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祁一眼,一听苏祁是找我喝酒,又看了眼莲映。然后非但不制止,反而跨步进来了。
这明显的喝酒姿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害怕自己酒后失态,坚决不喝,可是事情发展曲折,后来可耻地没有把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