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站广场。连续几天的乌花太阳,终于等到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人武部门发的军装普遍不合身,像苍蝇套豆壳。还有脚蹬那双黑色老棉鞋,棉裤一套,走起路来咣当咣当,几个人一站,整条路全占了。
欢送新兵入伍的场面格外热闹。有一家子老的小的,也有七姑八姨,说话像机关枪扫射似的,不知道是在告别还是吵架。不过,广场偶尔传来娘舍不得儿子走的阵阵哭声和抽泣声;还有亲朋好友的嘱咐和唠叨,那个新兵不停地点头;有的学校毕业班参军有十来个,班主任干脆带领全班同学来欢送了,拍照留念,同学之间的打打闹闹,嘻嘻哈哈。
春林怕母亲难过心酸,坚决没让送。凡正几个哥儿们一起参军,也不寂寞。
何仁是被郭宏、杭生、杨卫、春林几位同学用担架抬到城站广场的。他不知咋整?连续几天高烧不退,身体虚弱。估计回了趟温州海边外婆家,海鲜吃多了,上吐下泻。回来后马上急诊挂盐水,病情才控制。
带兵的谢排长,请示上级,说这种情况可以视作退兵处理。可何仁坚持要参军,让人感动。刚才广场上还有哭泣声。顿时消失,人们向何仁投去崇敬的目光。弄得何仁怪不好意思,执意要从担架上爬起来。
何仁,瘦高个子,有点单薄的,感觉还未发育,这小子视力特好,双眼炯炯有神。恢复高考的消息来了晚了一点。如果凭数物化实力,他读个浙大杭大绝对没问题。在读初中高中,他的作业肯定是标准答案,一到期末考试,他十分紧俏,成稀缺资源,班里的美女们围着他转,坐在他边上是一种享受,肯定有“露水”吃,及格六十分万岁没问题。不过,他胆子小,写条子扔纸团他不敢,非要春林把监考老师调虎离山引开,才肯举起试卷给周围同学偷看。记得有一回,考数学题,很难,同学们揺头晃脑咬铅笔头,时间在分秒过去,这咋办呢?同学们焦急等待。霎时,春林假模假样举手发言,监考老师是英语女老师,走到桌旁问何事,春林胆大包天非要说题目出错了,女老师就问班里谁是数学课代表,何仁支支唔唔,春林使劲挤眼,暗号儿猛打,何仁绝对仗义,好像似乎题目是有问题,女老师没辙,急忙去叫数学年级组长王老师。就是这几分钟,班级里简直“何仁万岁”,这次考试全班是年级最好的。年级组长急忙跑过来,连说赔不是,这道题目确实有笔误,出卷老师刻腊纸钢板上小数点错了。春林歪打正着,瞎蒙的。不过,考试卷下来后,春林差点昏倒,咋就零分。据说,有人到校里打小报告,告发春林的阴谋诡计。课间操时,何仁两肋插刀,跟春林咬咬耳朵,告诉了谁打小报告的,不瞒你说,大家心照不宣,心里明白。
此时,躺在担架上的何仁眼睛一亮,随手提醒春林,斜眼笑着说道:春林,你快看,良良来送你了。
不远处,良良迎风扑面,脖子上系着大红围巾,特显眼,随风飘动。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在人群中左右顾盼,东张西望,明显在找人。
霎时,杨卫眼尖,也发现了,大声嚷嚷:喂,良良,我们在这里啦。良良气喘息息跑到大家面前,楚楚动人,脸上汗渍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杨卫早已迫不及待,拉着良良小手不放,她羞涩地脱开,急忙跑到春林面前,接过递过来手绢,边擦汗水边小声说:喂,春林,你咋就那么差劲,不打招呼就走了。良良嗑嗑巴巴,羞嗒嗒低下头,眼里含着泪花。
春林肯定极力辩解,像受委屈似的说:我,我收到入伍通知书当天,就跑到你家想告诉你,杨卫可以作证!
良良看着春林傻乎乎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后面的对话有点肉麻,绝对是轻声轻语,像是哑语。良良侧着身,悄悄地说道:喂,春林,要来信的,一天一封,知道吗?
春林满脸甜蜜样地回答:天天写,就怕你不回。良良着急,嘟嘟嘴地说:你还未写,咋就知道人家不会回呢?谁不回谁是小狗!
春林心花怒放:好啊!似乎广场上只有他俩,或许人到这种境界,说的话全是语无伦次的废话,经不起斟酌。但是,此时此刻,语言是多余的,绝对是吊胃口之嫌。你瞧,这对男女岂不废话连篇。
良良羞涩的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捻着头发,做贼似的说:喂,春林,你会想我吗?说的很轻,生怕别人听到。
春林大大咧咧,像炮轰似的铿锵有力地说:我不想你谁想你。喂,说话轻点,当心别人听到,你傻不傻。良良陶醉在幸福之中。
忽然,春林收敛笑脸,严肃地说道:良良,我问你,你是留城还是下放!良良眼睛一瞅,嘴巴一泯,笑眯眯地说:无可奉告,暂时保密。打起埋伏来了,芳华的年龄,时代给年轻人机会太少。见面两句话,一句是“吃过没有;”另一句是“留城还是下放”。
春林迫不及待追问:喂,良良,何必让我悬呐,求求你。一股天真无邪的傻样,在良良面前央求着。不过,还是女的道儿老,经验丰富,趁人不备,说出了惊世骇俗的呐喊,真的让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那你,那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良良说是说了,含情脉脉,脸颊红的快充血,知道害臊,围巾使劲挡住双眼。男的像木瓜,春林那敢呐,在众目暌睽下,只有一种可能,枪在后脑壳上,准备就义。春林结结巴巴地说:我的二姑奶奶,我朝你拜了。要晓得,这是城站广场不是六公园。
看你急的,实话告诉你吧,我被「省五七艺校」选中,在「蝶恋花」中演嫦娥。良良很自豪说道。
霎时,春林惊讶中油然升起赞许的目光,为之骄傲。良良,假如大会堂演出,到时候拍个电报,让我在部队高兴高兴。春林兴奋地说。
好的,一定!这对男女生打情骂俏着。站在旁边的哥儿们杨卫、郭宏、杭生几个哥们按捺不住,偷听他们之间的交谈,准备抓特务似的。杨卫更酸,还发出怪叫声:唉唉唉,哟哟哟,竟带头起哄着,唯恐天下不乱。
广场上。高音喇叭响起了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带兵的谢排长操着浓浓的地方话,大嗓门清点人数,咋唬着排好队伍,手举花名册,逐一报名。
送别人群开始躁动,在队伍中有序地让出新兵进站的一条路。
春林关切对良良说道:良良,快回去吧!要走了!
良良凝视着春林,泪水情不自禁溢在脸颊上,边擦边小声说:喂,送你一样东西。话音未落,羞涩似的从小棉袄里掏出一封信:喂,现在别看,不许弄丢。如此深情,春林已猜到几分,双手虔诚接过,还在嘴唇边亲吻它。
良良温柔地打了一下春林,嗲声嗲气地说:给我好好保存。春林借势一把握住良良的小手,久久不放,轻轻地抚摸:嗯,请放心!这个小动作,郭宏斜着眼瞟到了,一脸惆怅,心似翻江倒海,不是滋味。用手拍拍站在一旁杭生的肩膀说道:杭生,看到春林没有,那么情意绵绵,没完没了。搞得跟新婚燕尔一样,感觉有点肉麻,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让带兵的看见,印象多不好。
杭生洒脱地说:哦班长,别管了,几分钟后咱们走了。让他们儿女情长吧!郭宏一脸尴尬模样,说:你这家伙,木头一根,跟你说,白说。无趣地走到杨卫身旁,说起悄悄话,并指指点点春林和良良。
郭宏圆圆的脸,两道浓眉,像油画似的。中等身材,在学校读了十年书,当班长十载,年年三好学生,学**见行动,肯定有他;在学校里绝对是宠儿,少先队他是队长,红卫兵他是团长,入团他是第一个,当官当得审美疲劳,根正苗红。假如有一天他不当官了,估计要皮肤过敏,要打葡萄糖酸钙了。
杨卫不加思索大声喊道:喂,春林,排队了!人家春林正沉浸在忘我的爱意之中,广场上人声攒动淹没了杨卫的喊叫声,压根儿没听到。
郭宏见状,简直要事情,估计那场数学考试后,他也是偷偷摸摸地跑到校长办公室,把春林告了。此刻,又悄悄跑到带兵谢排长身边,指指远处的春林,还不断比划。谢排长性子急,二话没说,匆匆跑过来,大声训斥道:春林呀春林,你咋样?尽是婆婆妈妈、儿女情长,我看你就别当兵去了,回家结婚生孩子去吧,没完没了。
郭宏像是捡到钱包,一阵快感,不怀好意地狞笑,感觉很得意。
春林和良良被突如期来的骂声惊醒,像犯错似的。匆忙告别,春林走进了新兵队伍,头也不敢回,生怕又是一顿骂。良良她傻傻地站着,眼含泪花,痴情地盯着春林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新兵队伍进站了,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