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咋的，猪圈里出怪事了。
就一夜，各连猪圈里的猪，焉了。有的焉头耸脑，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呆滞地无精打采。要是以往，师直这一排猪圈，只要有一个连队的饲养员挑着饲料桶进来，猪棚就热闹非凡，准夹道欢迎，拱猪场面相当壮观，简直像大合唱。
这回，出妖怪了。杨卫兴致勃勃，哼着小曲，挑着两桶玉米糊，老远就闻到香气扑鼻的味道。谁知，这批病怏怏的猪，竟然不赏脸，躺在地上无动于衷。俺警卫连的猪，更够呛。那天晩上，黑灯瞎火，何仁的馊主意，将指挥连饲养员胡国珍瀼醉，和杨卫偷鸡摸狗，调包过来的猪，竟然不吃不喝，全线倒下。
这可咋办呢，杨卫又不能声张，生怕连长知道。于是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要知道，这个猪圈，这十八头猪，是杨卫的救赎，押宝也好敲门砖也罢，全靠这几头猪。还有春林，带着炊事班，在猪圈里卧薪尝胆，就想证明城市兵，可不是甭种。师直在猪圈现场会也开过，杨卫名声大振，号称全师第一饲养员。在会上介绍经验，牛皮哄哄，不打草稿，穷吹，像做广告似的，整个师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师里还封他为军地两用人才典型代表，就差红头文件了，号召向他学习。左邻右舍兄弟连队慕名前来参观，连声称赞猪养的好。就连师医院那几个女兵，叽叽喳喳，唱歌似的跑到猪圈，非要瞧瞧，这个城市兵饲养员的尊容和他的猪们。
杨卫红着脸，也不谦虚。站在猪栏外，又吹上了，介绍自己的成长经历。那几个女兵蛮虔诚的，痴迷地听着，惊讶地说：唉，没想到，这个城市兵不简单，猪圈里还有大学问。纷纷直夸杨卫，他简直像瀼蜂蜜一样，低着头，开心极了。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师直也有不服气的，那就是胡国珍他们连的司务长叶红旗，歪着脖子说：嘿，小心！别给我抓住。他经常到猪圈转悠，时不时在警卫连猪栏停下脚步，还在惦记那几头猪，等待师里的说法。
话说那几个女兵，回到师医院高音喇叭一广播。惊动了师长女儿任颖和闺蜜红燕，也来凑热闹，打电话给春林，非要他带路去猪圈参观，厚着脸皮说：嘻嘻，春林，是我帮你们警卫连解决了电视机问题，你要亲自陪我去参观猪圈，万一猪跑出来撵人，我怕。
人家开门见山直说了，春林也无奈，乖乖地硬着头皮陪去。不过，他心里有小九九，盘算着。毕竟是师长女儿，就一个电话，电视机搞定，不然的话，咱连还要等到猴年马月，确实要感谢人家，给面子。
炊事班得知有女兵前来捧场，而且两大美女。哇塞，砸锅了，像水烧开，沸腾了。杨卫不甘示弱，当然毛遂自荐，嚷嚷道：我是猪司令，春林，由我来带路介绍。在一旁的何仁诡异的表情，狞笑道：杨卫，你咋唬起哄干啥？人家是冲着咱家头头来的，参观猪圈是假，哈哈，来瞅人是真。你呀瞎操心嘛。
杨卫当然理直气壮地说：我才不管，猪圈是我的防地，谁要进出，务必要通知本人猪司令，否则，视作擅自闯入，后果自负。
春林也没辙，知道红燕也来，兴奋不已，肯定叫上兄弟。杨卫倒好，在女兵面前穷吹糊侃，腮儿好大，一会儿功夫，让任颖笑的前仰后翻。
各连的饲养员，停下手中的活儿，羡慕的眼光盯着他们。那个胡国珍嫉妒似地说道：乖乖，这帮城市兵就不一样，竟然把师长的女儿也叫来了，真厉害。
春林老远见到国珍，急忙上前打招呼。但眼神的余光，偷偷窥伺红燕，当兵当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那天在师医院找任颖转交信件，她不在。却见到了红燕，不知咋回事，心里痒滋滋，心呯呯跳，像盖房子打桩，这种感觉愈发強烈。那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弄得床板吱吱作响。当然嘴巴上责怪杨卫打呼噜，硬是活生生把他吵醒。杨卫满脸的委屈，牢骚满腹，睡意朦胧地说：班长，我白天累了，这几头猪折腾的够呛，晚上还不让睡。
何仁也被吵醒，穷怪班长，说：春林，我咋就没听见呼噜声。我估摸着春天来了，咱班长得相思病了，想良良了。是不是人家要展翅高飞，去东京留学了。听说上海年轻人都往日本跑，有点小钱的去留学：你呀，舍不得良良，后悔了，是不是没拿下。
你们给我闭嘴，深更半夜，睡觉！春林咋唬道。杨卫和何仁知道班长发火了，装着怪相，吐了吐舌头，老实地睡觉了。
春林闭上眼睛，红燕的身影老在脑海晃动，真有点情不自禁，像文艺书上写的那样：她像平静的湖面，没有惊涛骇浪，给人宁静；她像朵荷花，没有争奇斗艳，给人祥和。是不是太酸了，牙都快掉了，酸户头。
喂喂，春林！你盯着人家红燕在想什么?猪栏外，杨卫的咋唬声，让春林转过神来，忽然觉得脸红耳热，难为情，吱吱唔唔地说：你，你，你这小子，看我揍你。挥起拳头，冲上前去，假模假样打杨卫。
春林你呀，做贼心虚，哈哈，我估摸着你，看着锅里，盯着碗里。杨卫使劲地退缩，嘴里不停地嚷嚷。
任颖歪头斜脑，左右顾盼，也不知他们在吵什么，隐隐约约感觉与自己有关系。倒是旁边的红燕大方地说：我只看到有人肩靠肩，头碰头，那个热乎。谁呀，你在说谁？我觉的你在说自己吧，红燕是嘛。任颖也不客气地说道。说句实话，那个年代，在师直这一排猪圈里，真撒下不少欢歌笑语，懵懵懂懂的爱情。
听说军区的“人民前线”特约记者还准备采访警卫连炊事班，师里宣传干事建国已来电预约，让他们准备一下。连里高度重视，开了支委会，选定杨卫为发展对象，听说和三班尖子班黑皮严成同一批的，人家黑皮是摔打滚爬拼出来的。而杨卫是靠这批猪起家的，当时连里选定他为饲养员，晴空霹雳，根本不想干。在春林的鼓励下，他赶鸭子上架，才有奇迹发生。不过，幸亏猪也争气，在他们精心呵护下，个个膘肥体壮。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假如这批猪倒下，杨卫的光辉形象轰然倒下，肯定打折扣，要知道这十八头猪，是全连大年三十的希望。这可咋办呢？如果悄悄告诉春林，说不定一顿臭骂，又去报告连队，妈的，说不定全功尽弃；跟何仁说，他那张嘴不上锁，逢人一广播，天下人都知道。干脆，封锁消息，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个节骨眼上，杨卫肯定想到一个人，对的，是翠翠。已是村里曽医的她，听到杨卫穷咋唬，二话不说，急忙赶了过来，从围墙缺口上探出头，利索地爬上围墙。露出上身，穿着还是那件小碎花外套，洗的干干净净，挺合身。不过，几天不见，真要刮目相看，小脸蛋白了不少，估计猛涂雪花膏了。还剪掉了长发，标准的柯湘头，真会看样子。
那天晩上，看了露天电影样板戏“杜鹃山”，就学着柯湘的发型，耳跟边的发梢还往里卷，好看，愈看愈滋味。站在围墙下的杨卫，死瞅围墙上的翠翠，出神入化。还撑开双手，想抱她下来，又不敢直说，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她。人家翠翠，可没有这么骄气，泼辣地从围墻上跳下来。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踏进猪圈。蹲在病猪旁，仔细观察，到底是兽医站学过两下子，蛮懂的。纤细的小手在猪头上一搭，抓住耳朵，左右一瞧，喃喃自语地说：哟，不好，传染病，猪瘟了。
杨卫一听，抓虾了。听说过瘟鸡，真没见过瘟猪，难怪传染快，就一晚倒下不少。这可咋整呢？翠翠你在兽医班学过，这瘟猪有没有特效药呢？杨卫着急地说。
杨哥，倒下的病猪，马上要隔离。没病的赶紧要吃药。要对这片猪圈进行全面消毒，我马上去兽医站配药。翠翠二话没说，果断地下达任务。真是几天不见，对她要刮目相看。边上傻不拉叽的杨卫，觉得心头一震，像落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敬佩的眼光瞅着翠翠，犯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