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早操解散后,孙连长解开武装带,老习惯,折叠成两半,捏在手里。走进队部,推门进屋,只见通讯员南平在房间里整理内务。霎时,连长脸色难堪,显得不悦地说:哟,南平,说了多少遍,我的被子不要整,你咋就不听。
南平起身,像做错事似的,脸红到脖子根,低声细语地说:连长,凡正我闲着......我想我干了,你就少干了。
连长接着愧疚地说:南平,你这么整下去,我可变修了,内务都不会整,咋带兵呢?连长说完边洗脸,忽然想起什么事,说道:噢,南平,今天你辛苦一趟,你和何仁到军里出趟公差,帮师里去拉一批电视机。
连长话未说完,南平像小孩似的,兴奋地说:连长,这批电视总该有咱连队了吧。
难说,听师里意思,酌情考虑。什么玩意儿?说是先给基层各团,还没咱连的份。你和何仁跟宋干事,说说好话。何仁聪明,嘴甜,让他啦啦瓜,套套近乎,给咱连队分一台。连长像是布置任务地说道。
明白!不过,连长我怕我们完成不了。南平很了解连长的意图,忐忑不安地说。
南平,有何仁在。刚才出操时我交待过他。不过,如果师部有规定不给咱连,也没辙,不要硬闹。早饭后,汽车连的车来接你们。连长补充说道。
连长,明白!坚决完成任务。南平标准的敬礼。但心里没准星,幸好有何仁帮腔,心里感觉好多了。
话说伙房里,炊事班忙碌着,即将开饭的准备工作。灶台前稀饭开锅,何仁用大勺子将稀饭盛到桶里,一股热气腾腾;班长春林将刚出笼的馒头也盛到桶里;炊事班其它人员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春林边忙边说道:何仁,连长让你今天出公差拉电视,你呀,号称小诸葛,想想办法也拉台回连队。要知道,大家都翘首以盼,正好,这几天中央台在放美国的“加里森敢死队”,真是破天荒。
春林,难说。听连长说,计划没有咱连队的,就看管分配的宋干事,行行好了。何仁说道。
这时,杨卫喂完猪,挑着担子,推门进来,听见他们在聊天,说:何仁,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绝对没问题。听说,那个宋干事,当过师长警卫员,拍马屁功夫一等,有点小文化,毛笔字写的不错,肯定是首长提携,提干了。听说对师长女儿有点意思,也想追追,候候看。可惜人家瞄也不瞄。据我侦察,师长千金对我们炊事班里某个人感兴趣。哈哈哈。杨卫叨叨絮絮地说。
谁呀,咱炊事班要出驸马了,竟然师长千金瞄上了。不会是春林吧。哈哈哈,春林,你也太有女人缘了。在学校,把我们校花弄到手;在部队,又泡上师长千金,而且是悄无声息。真是艳福不浅。咋样,教两招,有没有祖传秘方。何仁嘻皮笑脸地说。
大家起哄道:班长,教两招,让我们长长见识!
哈哈,我来替他说,女人就怕死缠烂磨,先下手为强!杨卫兴致勃勃地说!
噢哟,杨卫,你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战术,没有科技含量。像赖皮狗,弄得不好吃耳光。咱春林套路嘛,一来痛说革命家史,这叫钓鱼撒黄豆粉;二来如何励志成才,这叫看准目标;第三么哈哈哈。何仁调侃地说道。其它炊事班战士异口同声地说:何仁,第三是什么....何仁这小子像说大书似的,手在嘴边一抺,津津有味地说:哈哈,第三魚上勾了,吃了。洞房花烛夜,上床了。哈哈哈
哟哟,你们这帮骚包,一谈到女人,就眉飞色舞,来情绪了。说白了,干任何事,都靠韧劲。大家准备开饭吧。
黄昏时分,南平和何仁公差回来,汽车连的“解放”卡车,竟然在连队炊事班门口停下,何仁在车上大声嚷嚷,使劲喊春林:招呼来人抬电视机。
杨卫听到喊声从伙房跑了出来,直冲车上的何仁说:喂,何仁,啥事?春林去师医院了,有何贵干!哟,哈哈,电视机来了!何仁,你行呀,不愧是小诸葛,有办法。
南平在卡车上缷电视,说道:杨卫,你晓得吗?为了这台电视机,还破费了何仁两包牡丹烟。
哈哈,牡丹烟,小意思,为了全连官兵能早点看到电视,香烟嘛,毛毛雨。把电视机抬进队部,哈哈,今晩能看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昨晚那个尾巴没看到,那个“戏子”开锁功夫太棒了。何仁得意地说。
杨卫高兴说道:哈哈,今晚我们就不要到人家屋檐下,看人脸色了。
三人搬着电视到队部,连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一阵猛夸,何仁真会办事。他美滋滋的一股熊样,嘚瑟的,骚个不轻。连长大嗓门高兴地说:南平,通知全连,今晚看电视。
南平激动地说:好的!马上通知!
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几个人用异样的眼神瞟了一下电话机,似乎有一种不祥之兆,南平跑上去拿起话筒,说道:喂,我是警卫连,你是,哟,宣传科,什么,把电视机送回师里。马上!
霎时,空气似乎凝固,大家一阵心酸,沉默。何仁当头一记闷棍,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真想去挨那个宋干事,好话说尽,搬了一天电视机,汗流夹背,为来为去弄台电视回来,还搭上两包烟。妈的,打水漂,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连长顿时脸阴沉,诈唬道:南平,说说咋回事。怎么到手的电视又送回去了,岂不欺负人吗?
南平听连长的一惊一乍,战战兢兢地说:连长,我和何仁忙碌一天,人家答应的。不过,人家没说死,回去要请示主任。何仁还自掏腰包,买了两包牡丹烟送给宋干事。
行了,这个烂干事,妈的,要出公差想到我们警卫连了,过河拆桥的家伙,南平何仁赶快把电视送回去。明天让郭宏去找找政委,我就不信。何仁,你还送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连队的事,社会习气挺重的。待会儿到我的房间拿两包烟,以后别搞这一套。连长气呼呼地说道。
南平和何仁灰溜溜地抬着电视机走了,边走还骂骂咧咧地说:这个宋干事,冲着给师长当过几年警卫员,那么点小权,牛哄哄。
南平低声说道:何仁,我还心痛两包烟,这小子够黑的。几位战士在他们身后嚷嚷:喂,南平、何仁,怎么又把电视机抬回去了。
师医院急诊室,任颖刚刚给病人打完针,送走。还一个劲的嘱咐病人按时吃药,病人感激道谢。春林急匆匆到师医院,走到急诊门口,在窗户外窥视,见屋内没病人,敲门走进房内。任颖抬头看见春林,一阵惊喜,当然平复心情,假装端着,不在乎,但心跳似小鹿,扑通扑通,低头瞟了一眼春林,爱理不理地说:怎么,贵客,打针就坐在位置上。
春林嘻皮笑脸地迎上去,走到跟前,结结巴巴地说:任颖,我想,我想......任颖扑哧一笑:哎呦,怎么啦,想清楚再说,我这里是急诊,不打针不吃药,那请回。
我没生病。我是来请你办件事。春林鼓起勇气,红着脸说。
任颖打量着春林,见他着急的样子,心里想笑,但细琢磨:前几天主动搭理他,却一脸傲气。可不,现在自找上门,真犯戒。忽然小鼻子一闻,觉得一阵香味,小嘴撅着说:哟,警卫连战士还兴喷香水。忽然春林想起什么,急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香皂,说:不不,不是香水,是香皂,送给你的。
今天怎么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无功不受禄,说说什么事。任颖说道。接过香皂,仔细观察着这块从未见过的肥皂。
任颖,是这样的,这两天师部在给各连队分配电视机,就没咱连队的份。我听说,管分配的那个宋干事跟过你爸。能不能帮我的连队,说说好话,提早分一台,我代表全连官兵谢谢你。春林诚恳地说。
嘿,你挺会兜圈子,找关系。我还以为什么事。这个忙问题不大,我答应。如果有,我让宋干事今天就送到你们连队。不过,前提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这叫公平。任颖笑着说道。
春林纳闷地问:只要我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不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帮我把这块香皂上洋文翻译一下,它的香味好闻。任颖撒娇地说。
这个香皂,是英国的牌子,叫力士美容香皂。它泡沫细腻香气优雅。它的口号是“没有不美的女人,只有还未觉醒的女人”。这上面的人像是三十年代当红影星胡蝶。她演的电影“歌女红牡丹”,是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轰动全国。
春林精心策划,用一块没有中文的香皂,现炒现卖,吹牛不打草稿,有意拉进任颖的距离。任颖,部队大院长大,毕竟没在大城市住过,没见过这种洋货,傻傻地听着。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兵,知识渊博,情不自禁地说:看不出来,你懂的东西还挺多的。不过,东西好是好,你的老实坦白说,这个是谁送你的。如果,假如是有人某月某日某时送给你,你再转手倒卖,我可坚决不要。你交待,到底谁送的?任颖嘟嘴,含情脉脉地盯着春林,好像眼里还有泪花在打转。
哇噻,春林吃不消了,本来想小恩小惠搞定任颖,让她给宋干事去电,给台电视机给连队,皆大欢喜。没想到人家还有深远的现实意义。说真话,这块香皂是良良寄一叠尼龙袜里夹带着。如果和盘托出,又伤了姑娘心,说不定电视机也泡汤。
春林纠结着,心好比在平锅上压葱包烩,两面煎熬,不敢抬头直视任颖。咬紧牙关,说出了人生第一次谎言,笑哈哈地说:你蛮讲究礼物的出处,这块香皂是我妈送给的,妈在上海进修时买的。回答完毕!满意吗?哈哈哈,春林红着脸说。
你真坏,那我收下了!谢谢您!任颖心花怒放,双手握着香皂,热泪盈眶地说。
这瞬间,春林的心好像骤停了,断片似的。忽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已不记得怎么走出急诊的,转身回头,窗户里任颖还在痴痴望着他。脸紧贴玻璃,连鼻子快压扁了。春林还没到炊事班,只听到连队一阵欢呼。估计宋干事屁跌屁跌把电视机送到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