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收发室。
春林正紧张忙碌分拆报纸，动作蛮娴熟，也很投入。这时，一位瘦小硬朗，其貌不扬的老兵悄悄溜进了收发室，仔细打量着春林。
春林专注地干活，压根儿没察觉有人进来，老兵假装「咳嗽」一声，似乎在提醒。春林吃惊地抬头对视着眼前这位老兵，发现穿四个兜的军装，二话没说，立刻敬礼，挺标准的。
老兵礼节性地还了军礼，和霭地说：「小同志，刚来的吗？怎么没见过。」
「首长，我是警卫连的，来出公差的。」春林规规矩钜地回答，随手搬出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首长，您请坐！」
噢，小同志谢谢您！今天军报刊登啥消息。」老兵提问道。不知不觉一老一小在交谈着。春林也渐渐自然了许多，回答也随意起来，说道：「军报头版登了云南广西边境受到邻国军队挑衅，我边民死伤多人。
顿时，老兵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狗日的，忘恩负义的国家，要好好教训教训」。
春林立即沏茶，递给了老兵：「首长，消消气，你喝点茶。我再干点活。」
「噢哟，报歉，打扰你干活，干吧！」老兵很自觉地不吭声阅读报纸起来。
司令部大楼的楼梯口。
孙连长来回踱着方步，不停地看表，焦虑着急全挂在脸上。旁边郭宏傻傻地笔直立正着。
这时，作战科王参谋从楼上下来，孙连长急忙询问：「哟，王参谋，一号二号怎么还不出来」。
书生气很浓的王参谋惊讶着，忙解释道：「噢哟，师长早就走出办公室了，可能到那里转转看看，这是他的老习惯。政委身体不舒服，不下团了。我已通知师医院来人检查一下。哟，忘了告诉你了。
这时，大路上，师医院军医战红挎着药箱包和护士任颖走来。「颖颖，谁说参谋不带长，放X都不香。你瞧瞧，一个电话你就得乖乖过来。政委头痛，你瞧，参谋一个电话，你得屁颠屁颠赶来。」显然战红满腹牢骚，一肚子怨言。
「其实医院到处福尔马林味道待得憋气死了，出来走走透透气，有什么不好，感觉特好。」任颖昂着头，闭合双眼，深呼吸，似乎陶醉在大自然怀抱。
「哟，现在境界很高吗？是不是有情况！」「别酸！我受不了！」咯咯咯咯，传来女兵清脆的笑声，如同喜鹊飞过，惊动宁静的侯山沃。
师礼堂操场。
台阶上，马大嫂正和几个家属对着下面训练队伍中新兵不停的指指点点。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谁知坐着一窝婆姨，还能演戏吗？简直乱了套。
难怪有人私底下说：老爷子挑警卫员，可老婆在挑女婿。挑中了，枕头风如春天里刮南风，让人晕乎乎。此刻马大嫂盯着队伍中何仁的一招一式，她愈看愈满意。更何况，小三子跟他特有天谈。遗憾的是她还在读书，还小呢？否则，她肯定想法多多。想当年，在晋察冀边，老头子不是给俺爹也当警卫员，那时，俺还是个黄花闺女，可不，如今老爷子成了副师长了。
收发室里。
春林深深吐了口气，活儿终于干完，露出了笑容，看着一叠叠分拆好的报纸，成就感油然产生。
「老同志，你有事吗？是不是在等人。」春林提问道。
「我不等人，等车，马上到这里。」老兵慈祥表情，客气的话语。渐渐引起春林注意。「要不我看看车来了没有。」说着立即跑出房门。老兵连声：不着急！不着急！
真是无巧不成书。春林跑出门就碰见了师医院军医战红和护士任颖急匆匆走过来。双方顿时惊喜，还是任颖大方先打破僵持。「你、你、你不是警卫连那个做好事不留名。」春林挺难为情，红着脸像喝过酒似的，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是师医院的。」
战红在一旁插话，好像话中有话：「这个兵挺不错嘛！」任颖瞪眼。
「我说他好也不行，那我什么也不说，做灯泡可以吗？」「你真坏，坏死了」任颖捏紧拳头要打她，春林显得尴尬。
收发室里坐着老兵走出房间，扯着大嗓门说道：「什么事那么高兴，大街上唱戏，成何体统，我说颖颖啊！」「
爸爸，爸爸，你怎么在这里？」任颖撒娇地跑到爸爸身边。战红标准敬礼：「报告师长！」
霎时，春林傻愣住了，这个瘦老头竟然是师长，狠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傻瓜一个。
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驶进司令部大院，王参谋急忙跳下车，打开车门。
师长走到春林前，握着春林的手，诚恳地发出邀请：「小鬼，星期天有空到家里来玩，不认门的话，叫颖颖给你带路，记住了。」随后师长坐上车走了。
战红阴阳怪气装着师长的腔调重复说道：「小鬼，星期天休息到家里来玩，不认门的话，叫颖颖给你带路。记住了。」哈哈哈哈
警卫连队部。
孙连长搭着脑袋，变成苦瓜脸，垂头丧气地回到连队，指导员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想探点虚实：「师长政委满意吗？」连长十分懊恼，埋怨地说：「这个王参谋提供个假情报，压根儿没见着两位，让我们傻乎乎地等着。」
这时，连通讯员打来一盆水，搁在脸盆架子上，连长边洗脸边接着说道：「一个生病还有一个不知去向，你说说这叫什么情报。」指导员扑哧笑了。
这时，队部的电话铃声响了，通讯员前来报告：「指导员，政治部叶秘书电话。」指导员转身去接电话。连长迷惑不解地看着背影，眼睛不停转悠，欲猜测点什么，喃喃自语：「政治部叶秘书。」
新兵连的训练结束后，在赵排长的带领下回到连队，连副在队伍的后面压阵。「一、二、一，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赵排长转身握拳跑动立正垂手抬臂敬礼。「报告陈副连长，新兵排集合完毕，请指示！」「归队！」连副走上前，「同志们，今天的汇报训练大家都很认真，也检验出前一段时间的训练成果，体现警卫连的精神风貌。我们不仅要在军事上过硬，同样也内务卫生上也要过硬，下午全连内务卫生比赛，回去后再突击一下。
队部电话机旁，指导员正在恭敬地接电话：「好的，我和孙连长商量一下，立即派人去。请放心！」这时，连长也走了过来：「政治部叶秘书有何指示？」「政委生病了，马上送军医院，让我们配个灵光点的警卫员一块陪过去。」「你看看，刚才我候了半天，没等到。这不，现在想在一起。我意见派郭宏去，这小子的长相有点像政委，站在一起，还以为父子。」。
「我倒觉得杨卫比较灵光，反应快。」指导员更明显地倾向杨卫一边。
「这小子感觉太油，城市兵味道太重。」连长对杨卫的偏颇油此产生。最后还是指导员让步，同意郭宏去了。
郭宏陪政委到军医院住了几天，回来后没有悬念地给政委当警卫员了。
警卫连露天餐厅。
这天太阳当头照，中午吃饭自然而然在饮事班旁的「露天餐厅」进行，没有桌椅板凳，红砖铺成凹凸不平的地面当餐桌。
春林给取了个名称：叫蹲坑式吃饭。虽不雅，但很贴切。有手劲的，可以把菜和饭两只搪瓷碗单手端着，多数战士把菜碗放地上，围成一个圈，蹲在地上就餐。一颗步枪子弹四角五分，陆军一天的伙食费四角三，吃饱没问题。菜几乎天天大白菜粉丝，偶尔有几片肉，要看运气。规定各班副班长伙房轮流值曰，负责打菜，要求配戴红袖标，写有「值日」两字。让人一目了然。打菜规定不许看人，只低头看碗，以示公正。
杨卫看着碗里莱，一点肉都没有，转头一瞧左侧，有几个战士的碗里足有半碗猪肉，顿时怒火燃烧，准备冲上前去和打莱班副论理，已就餐完毕的杭生察觉一把揪住。训斥道：「别出洋相，几片肉片补不到哪里去，别丢人！」
杨卫骂道：「x妈的，就他老乡观念重，老乡就多点肉，你看看我碗里一片都没有。」
杭生解释道：「班副是埋头打的，他蹲在地上又看不到所有人脸」。
春林见此情景，笑咪咪地把菜递给杨卫，碗里也有不少肉。杨卫一头雾水，纳闷道：「唉，你也不少肉片，咋回事？」。杭生也疑惑不解。
春林卖起官子，嘴里嚼了嚼，擦了擦嘴巴，始终狡黠地笑着，就不吭声。
杨卫和杭生按捺不住，连声骂道：你小子摆什么谱，快说嘛。
好吧，常言道：军机不可泄漏。看在老乡份上，我就泄漏了。我观察已有几天，只要这个班副打菜，就有套路，他老乡观念特重，见到老乡说一口鬼话，根本听不懂在讲什么。只要轮到他值日，打菜时你只要跟着他老乡后面，肯定错不了。
春林津津有味地说着，杭生和杨卫全神贯注听着。春林说道：关键看他拿碗的手指的动作姿势，这就是玄机，预先设计好手势，好比对上暗号。把盆里挑好的猪肉上面用菜作伪装，老乡来了，虽见不到脸，但可以看到手拿碗的姿势，正确无误，对准有肉的地方“啪的”下去。
杨卫和杭生听大书似的，忽然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春林鬼的要命。有点无体投地，嘀咕着咱俩傻乎乎吃饭，春林这小子在潜伏，杨卫傻笑着对两位老乡说：以后两位当上班副，别忘了暗号，也给咱老乡多点菜，春林立马夸下海口说：那当然，老乡不帮我帮谁呢？说着得意洋洋。
杭生板着脸正儿八劲地说：这种小儿科，偷鸡摸狗的，我才不干呢？要干就光明正大，一碗水端平。杨卫立即脱口骂道：x妈的，那有像你这样的老乡，我看你也当不了班副。春林听完杭生的话，顿时脸刷得通红了，显得惭愧。
野战部队的内务卫生相当有规矩，床上床下的每件物品放置有着严格规定。比如说叠被子必须方方正正像块豆腐，有棱有角，几条边要像锋利的刀，能砍死人。要达到这种效果叠法要每天准确无误重复，导致棉絮如同关节一般听使唤，而且被褥绝不能多晒，假如太阳暴晒，棉絮膨胀，这被褥就难整了。这军大衣要整出像铁板一块，确实很难。
杨卫这小子，老是拖后腿，急得要跳墙，没辙。只好在被子、大衣叠的关节部位用圆珠笔画上，每天提醒自己。何仁整的被子全连数一数二，三下五除二，被褥听话似的，服帖的很。
这天风和日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挺惬意。内务卫生检查分三路，连长亲自带队一路，检查新兵集训排；指导员和陈副连长各一路，分别检查一排和二排；三排在家属院，由陈副连长检查。连长这一路检查特细，被子规定高度和宽度，用尺子量；茶杯整齐，以班为单位牙刷的角度必须一致；枕头包里的衣服必须统一；床下柜子里物品也开箱检查。有点像侦破案件搜寻蛛丝马迹。
所有当兵的不得进寝室，只能挤在窗户外隔窗偷窥，表情紧张兮兮嘁嘁私语，等待里面检查结果。
寝室里面，连长严肃地观察每张床铺，时而摇头，时而高兴。身后跟着辅助检查的几位班长，有的端着文件夹，不停地打分；有的用尺量被子高度和宽度。孙连长忽然走到何仁床头，停止脚步，脸上一阵惊喜。床铺上被子整得方方正正，有梭有角，平整的要命，标准的豆腐一块。连长连声点头夸奖。再瞅瞅挨在边上杨卫叠的被子，一比较就逊色多了，连长眉宇间显得不快，直摇头。命令三班长检查床铺下柜子里物品，尽发现里面一大堆滋补营养品，三班长一件件搁在床上。有奶粉、麦乳精、白糖、饼干、还有一包尼龙袜和丝袜子。在春林和何仁的柜子里也掏出麦乳精、尼龙袜以及零食之类。
霎时，孙连长硬朗的脸上乌云密布，似乎暴风雨即将到来。命令三班长把物品统统上交连部。
三排的寝室在师家属院，离司令部有点距离。名义上排建制，其实是个加强班，号称九班。班长跟师长的，刚提拨，到团里警通连当排长去了。副班长顾海代理班长，他老实本份，胆小怕事，典型的老好人。跟参谋长多年，也跟不出啥名堂，一心想退伍，盼望早点回地方进全民单位顶父亲的职。节骨眼下九班似乎群龙无首，像山中无老虎猴子逞大王，缺少领头羊，十多人十多条心，个个都是角儿，跟随不同的首长，都不是省油的灯，心怀小九九。说白了副班长顾海压不住。
陈副连长带着几位班副来到家属院，检查九班的内务卫生。寝室里明显没有搞过卫生，被子整的窝窝囊囊，床单皱皱巴巴，物品放置的东倒西歪，臭袜子随手可见，大裤衩子挂在床架上，不知哪位老兄，胆大包天，不想活了，竟然连被子不叠。陈副连长见此，顿时怒火燃烧，额头青筋直暴，咬牙切齿吼道：简直不像话，九班副，这是谁睡的？
顾海抖抖瑟瑟到连副跟前，畏缩而胆怯答道：许志伟。
去哪儿了？赶快叫来。连副不爽地命令着。
报告，他，他，他到田副政委家去了。顾海结结巴巴答道，显然底气不足。
干嘛去了。连副紧急追问道。
顾海尴尬笑着，手不停地挠头，不好意思地答道：垒鸡窝去了。
连副一听就来火，咧着嘴骂道：岂有此理，是养鸡的！还是当兵的！赶快给我找来，好好磕一顿。
一会儿，许志伟急匆匆地蓬头垢面一股窝囊的样子跑进寝室，进门就说：报告副连长。一大早，田副政委家院子鸡窝坍塌了，鸡飞狗跳的，那只大公鸡还窜到杨副师长院子里，急得家属着团团转，不小心还摔了跤。得了，别说了。尽是些鸡飞狗跑破烂事。九班副，去两人帮这小子去逮鸡。再打电话给修理所来一个泥工垒鸡窝。你瞧瞧你自己，拿面镜子照照，熊样。没等许志伟话说完，连副就打断话茬。
九班副立正笑嘻嘻答道：是！抓鸡！在场人哄堂大笑。
这叫什么事！马上整理内务卫生！连副绷紧脸，斜着肩歪着头喊道。九班迅速各就各位，叠起被子，清扫房间，整理衣物。连副闷着头气鼓鼓带着检查小组走了。
夜晚，熄灯号吹过，营房里漆黑一片，寂静的很。依稀可见哨兵的影子，挨着墙角偷偷抽烟，鬼火似的。生怕干部查岗发现，哨兵把拿烟的手勾缩在军大衣肥大的袖口里，很难发现。
连长孙德富房间的灯还亮着，桌子上堆放着内务卫生检查时上交的奶粉、麦乳精之类，连长正粗着脖子面红耳赤和指导员争辩。
这帮城市兵，正在长身体，家里条件好，父母心疼儿子，寄点营养品，这也人之常情，只要我们正确引导，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统统充公上交，是不是少了一点人情味。指导员和风细雨式道出对此事的态度。
我说指导员，你瞧瞧这些东西，塞满了整个柜子，能补啥身子骨。这叫艰苦朴素吗？反而影响农村兵。连长提高着嗓门，明显想压倒指导员的观点。
两人互不相让，谁也说不服谁。陈副连长的进门打破僵局，扯开了话题，但两人的表情，显得更不自然。
哟，好热闹，讨论啥。连副说道。
好！连副你来得正好，你得评评这些东西要不要收。连长率先开口说道，似乎找到了同盟军，急于证明自己做法的正确。
哈哈，对！应该收。我们当兵那会儿，看都没看过。
连长一阵爽脆的笑声：哈哈哈，怎么样，指导员。
连副瞅着指导员尴尬样，发现上当，惊讶地说：嘻嘻，我是不是得罪人了。
指导员鄙视的眼光瞅着连副，喷出一句：你呀，墙头草。
清晨，急促的起床号打破营房的宁静，各连老规矩，争先恐后地出操。警卫连也不例外，全连集合，报数清点人数，队伍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春林、郭生、杨卫、何仁......
一排长报告；二排长报告；一二排集合完毕全部到齐。三排，就顾海一人，光杆司令。报告连长：九班十三人，缺十二。霎时，连长锁紧眉头，瞪眼训斥道：都干吗去了。
报告连长：三人买豆腐；三人买油条；三人买菜；三人打豆浆。顾海一本正经陈述着，队伍开始嘈杂议论。
连长早已火冒三丈：得了，尽是些婆婆妈妈的臭事。
其实连长也没招，这些警卫员已经溶入了首长家的生活，说了重一点，万一传入老爷子耳朵里，说不定吃不了还兜着走，弄只小鞋穿穿。还是明智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连长一咬牙一蹬脚喊道：出操！全连注意，向右转，跑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