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百里平云被钱轰鸣花了那五十块大洋买了后,就随着他来了钱府,名为钱府,然而是一户担心战火,逃离去国外的富商留下的宅子,自古爱钱如命的人多,却更多的是花钱买命的人,世道乱了,便就一心远离。
钱轰鸣占了这县后,只是花上些小钱,就把宅子给弄到了手,让手下的人取下了原有的牌匾,挂上副新的,就成了现在的钱府。
这钱府很是安静,平时都不住人,只是有些什么大事,才会想到。
初见那红漆大门,也是把百里平云惊了一跳,这半边的门就有自己住的地方大,心里也就比较着这扇门和酒馆里说书的常说那京城大门,略作思忖,想着可能也不外如是吧。
入了府里,百里平云就被人领进客房,客房在那长廊尽头正对假山处,修饰古朴,房里的木制家具和床帐上都满是燃后檀香的香气,不是钱轰鸣留的,是那宅子前主人常年在此宅子各房间里焚上一块檀香,自然而然就染上这股香味,哪怕是钱轰鸣得了宅子久不打理,也未曾散去。
百里平云住进客房,一直熬到半夜方才入眠,这床是软床,可百里平云身子翻动,就是无法睡去,不是难受,而是太过舒服,让他很不习惯。
次日天色微亮,还未等初阳的第一缕光照在长廊边上假山顶时,百里平云就起了身,翻身上了长廊遮阳的盖顶,迎着朝阳行吐纳之法,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套吐纳法的名字。自四岁懂事后,由父亲传了这套不知名的吐纳法,练到现在也有十二载,每日都不间断,体内的气已能灵活运用,游走身体每个角落。
除了吐纳法,百里平云从父亲那得到的,还有一套刀法,习武人就有种说法是练刀百日,练枪一年,练剑则要十年。可若是把刀练了十年,那就是既有刀的势,又有剑的灵动。
百里平云的一套刀式每天只会练一遍,但有一刀,每天要挥出数千,乃至于数万次,小时候练刀开始,就没有停过。因为父亲叮嘱他,万般刀式,最后只有这一刀,才是真正的刀,他只听懂了一个万字和这一刀三个字,便认为只需要把这一刀每日练个万遍,总有一日能达到父亲的期望。
这一刀很美,不是因为刀的本身,或是百里平云的动作如何,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致命的感觉,便是刀锋所指,这条命,就是属于这把刀的。
宿醉很难受,醉过酒的人都能懂,刚起床的钱轰鸣本来还因为宿醉的缘故,脑袋觉得有点疼,摸着脑袋寻思着出来走走,其实他起身时就不记得昨天喝醉后的事,只是醉酒后的通病,当听到假山附近传来练刀声,只道是进了小偷,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钱轰鸣发誓许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刀法,刀式鼓着刀风,竟能把不远处长廊上的挂饰卷的动起,就是这么一刀,就让人挪不开眼,寻思若是能死在这一刀下,也算不枉此生。这是多可怕的念头,等了百里平云收刀,钱轰鸣立在原地回过神后,已是惊起一身冷汗,竟把宿醉后的感觉也惊去几分。
不过钱轰鸣总算是想起百里平云,一个在酒馆后院用刀法劈柴的独特少年,一刀四份,不多不少,不偏不倚。钱轰鸣此刻对这一刀很好奇,好奇能有这种独特威力的一刀,能叫做什么名字:“少年,这一刀叫什么”,钱轰鸣记起百里平云,却是想不起他的名字,无奈下也只能叫少年。
这个问题一直到百里平云练完刀,回过气张眼后,才敢询问,没人愿意把这么美的画面破坏掉,一个人如果随便破坏了美的事物,他便算得上是个罪人。
百里平云像是没有听懂这话,望着钱轰鸣一阵尴尬,平时操练时,只需他钱轰鸣一声令下,手下的人都是不敢不答,现在倒好,眼前这少年郎却是看着自己不发一言,不得已轻咳一声,盖去几分尴尬后,好声好气的再问道:“少年,你这一刀有名字吗?”
这一下百里平云才算是反应过来,把头摇起来回道:“没有,这是我爹教我这么练,我就这么练的”,百里平云神色一黯,显得几分伤心,又有几分痛,说出了下一句话:“他还没和我说过这刀的名字,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翻遍整座山也找不到,就只能离开小屋。”
钱轰鸣身居这小军阀领头的位置,而且生得也是五大三粗,可偏偏就是在这一刻觉得几分心酸,他相依为命,一直以来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连弟弟也离世,对于独自一人没有亲人的痛,是深有体会。看着百里平云的脸,才十六岁,心里不忍,忙岔开话题:“那你平时如何称呼这一刀呢?”
“就叫刀啊”,百里平云也是有些奇怪:“不然还能叫什么吗?”
听了这回答,他也是哑然失笑:“你这小子,不过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取这种名字吧。”
百里平云闻言,挠着头一个劲傻笑。他也是无奈的说:“这样吧,我就和你的这一刀式取个名,我见你刀一出鞘,宛如花开,而且最像那山茶花,山茶花美而不艳,为雅,而且能在冬日开放,为寒,就叫雅寒刀吧。”
“雅寒刀”,百里平云哪里听得出名字是好是坏,他父母过世早,以前父亲就教了一套刀法,把他丢下时,还未教过他认字,所以到了现在,除了一身蛮力,大字都不识一个。
昨日百里平云被带回钱府也是浑浑噩噩,现在仔细打量钱轰鸣一番,觉得此人气质确实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他有着种信服的感觉,这可能就是一个人天生具备,别人学也是学不来。
钱轰鸣看向百里平云,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走了过去就搂起了他的肩,这就是钱轰鸣的性格,大大咧咧:“走,跟我过早去。”
百里平云也是被钱轰鸣感染,不客气道:“我要白面馒头”,说着伸出七根手指,然后想起他的身份,手指头又缩回了三根,声音低了几分:“要四个。”
钱轰鸣见此哈哈一笑,把他收回的三根手指扳了起来,然后自己还伸出两根手指:“四个哪够,给你七个,再加两个薯粉丸子。”
他一听,心里也是开心,尤其是薯粉丸子,也就是小时候,随着父亲在山里头住时,每逢过年,会下山一趟,来到附近的镇子,吃上一碗,都这么多年了,他也忘了是个什么味,只记得确实很好吃,一年到头盼的,就是那一碗薯粉丸子了。
兴许对于钱轰鸣,这一顿饭不算什么,可是对他,这怕是爹娘过世,吃过最好的一顿,想着就是把命卖给了钱轰鸣,也无所谓了,心里钱轰鸣的地位提了几分,远远高于张东恩,超过了自己,快要追上爹娘。
“平云,我以后就叫你平云吧”,吃完早饭,钱轰鸣领着百里平云上了街,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我部队看看吧,你也算是我部队里的一员了”,见百里平云点头,钱轰鸣把他肩膀就是一拍,道了一声走,一同离去。
钱轰鸣的部队住在县南边,所有的瓦屋连成一片,正好把中间的一间大宅院围了起来,就连练兵场,也是和此处大宅院毗连,占地不大,但也正好够用,钱轰鸣手下八百余名兄弟每日便在此处训练。
见钱轰鸣来到了训练场,一个精瘦的男子走了过来,穿的却不是军服,而是一套无袖麻衣:“钱军长,你怎么来啦”,话是对钱轰鸣说的不错,但是眼睛却向着百里平云处乱扫。
“别乱看了”,钱轰鸣越过男子,走到了一众军士前,拍起手来:“大家听好了,今天我来是介绍一位新加入的兄弟,叫百里平云。”
钱轰鸣话一出口,就马上能看出他这军队是支野路子,而且也不加以严格训练,虽然都在回答她的问话,可所有人一齐回答,场面就哄乱起来,钱轰鸣也没在意,高声呼道:“张二娃。”
“到”,张二娃人是站直了,眼睛却不老实,从钱轰鸣领着百里平云来后,就一刻没停过。
钱轰鸣笑骂了一句:“就你小子最不老实,而且名字喊得也不带劲,整支队伍里面估计就你名字最丢份。”
所有人都笑了,连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场面稍是安静,钱轰鸣接着对男子说:“我老听你说你祖上是少林俗家弟子,传下了一套开山拳和少林气功,今天我带来的这小兄弟可不简单,是个练刀的好手,不如你俩就练练手,也好让兄弟们开开眼。”
一听这百里平云是个练刀好手,男子收起了乱扫的目光,看向百里平云,打量了一番,行家见到行家确实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感应,就一眼,男子便明白百里平云不简单,而且还是名高手。
“铳子,把平时训练的木刀拿把过来,让二娃和平云比试一场。”
叫铳子的军士很快取来木刀,木刀经由钱轰鸣的手,交给了百里平云。接过刀的百里平云掂量一番,觉得虽然轻了,但手感不错,一般做木刀的谁愿意下功夫在这东西上,能耍上一阵子,练出样子便可,可这刀就用了心来做。
张二娃对着百里平云行了个抱拳礼,便是一句:“请赐教。”
百里平云不懂这些礼仪,愣了几秒后,学着张二娃的样子,双手抱拳道:“请”,可这一慌,握在右手的木刀刺中了自己,惹得围观的军士又是大笑。
张二娃没太在意,深吸一口气,抢先便是一拳攻来,直取百里平云上路。在百里平云眼里,此时的张二娃这一拳都是破绽,提刀封住拳势的同时,还想顺手留了后招,只待张二娃入套。
哪知这张二娃一拳却是虚招,凝神提气运于全身,身形居然胀大了一倍,肌肉隆起,彷如精钢,另一拳向百里平云太阳穴擂去,但留了七分力道,若是全力擂下,怕是不死,也得重伤。
百里平云也是此刻知道,这实战不同于当年父亲对自己喂招,招法还分虚招、实招,灵活多变。此刻明白过来,向后一仰便是一个铁板桥,躲过了一拳,手里的刀也不停。
一刀使出,全场的喧闹都停下,就连对战的张二娃也停住了身形,眼里就只有这一刀。这一刀太美了,美得不似人间物,就连看了数遍的钱轰鸣,这一刻也是屏住了呼吸,连眼睛也忘了眨。
百里平云略一提气,右脚画圆,左脚后撤,一个旋步就离开了张二娃。
张二娃这时回过神来,想要攻向百里平云,钱轰鸣却摆了下右手:“二娃,你输了,看看你衣服吧。”
张二娃低头看向自己衣服,额头惊出冷汗,没想到百里平云方才一刀,居然把衣服上六颗扣子上的线全部挑断,而且只有线断了,衣服上没有一丝划痕,张二娃捡起一颗扣子看了眼,发现连扣子上也没留下痕迹。
一刀眨眼功夫都不到,却已是六下,而且能把木刀用得如利兵般,把线挑断,这般控制力,这般速度,若是要杀张二娃,怕是他毫无还手之力。更可怕的是这一刀居然产生了势,让张二娃一时愣了神,只觉得这一刀美,美得死在刀下也满足了,心里一惊,嘴里不禁说道:“居然是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