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清幽,一缕轻烟升渺,微沁一丝凉意。
离阳山上,四季的常春藤落满了片片如柳般的雪,一片银白中湖面微荡,一个少年在雪下端坐于地,青色的道袍罩在身上略显的有些宽大,面前摆着一个用两根木头搭的架子,并不算出众的相貌眉目间些许清秀,神情专注而悠闲的煮着一壶茶。
这壶茶是吊在架子上,壶身有些陈旧,两根木棍简单的做了个支脚将壶悬起,壶下焰火跳动,一丝丝雾气自壶中升腾融在雪中。
雪中煮茶,正常看起来有些怪异甚至有些蠢,因为温度很难上升,甚至烧火的木材会被雪水浸湿而无法升起火,但少年在雪里却很认真的拿起小扇摇着火
因为此火无根,这团火并没有附着在树枝或老木柴上发出滋滋被雪水浸湿炸裂的声音,而是无声的浮在支脚下,随着少年的扇动在雪中灵动而跳跃。
无根火,雪正浓,一青道衣寒香渺。
“小莫尘,这壶茶你已经煮了两个时辰。”
忽然一位灰袍老者从远处走来,老者面容整洁,身形削瘦,目中平静而出尘,淡望少年,后者闲情的神色顿时讪讪一笑,转身看向老者,说道:
“嘿嘿师尊,岂不闻茶禅一道…需静心体会!”
老者闻言看着一副嬉笑之意的少年,微微笑道。
“你休要胡言,茶有些是煮久了好,可这茶并不好喝。”
“唉,好了好了,我知道要好好修炼,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少年无奈一耸肩膀,收起嬉笑之意,右手一挥壶下灵火摇曳不见,利落的拆了架子提起茶壶,似是因为灵火消散壶身温度急剧下降,轻手拂去沾染的一点落雪,一边往凉亭走去说道。
“老头子,你从那搞的这壶二品灵茶,其中所蕴含的冰灵之气即使对筑基修士的灵力也有精纯功效,殊为不易。嘿嘿!煮好了,来喝吧。”
“你想喝吗?”
“想啊。”
“这茶,你喝了吧。”
“…嗯?”
正将茶壶缓缓放到凉亭石桌上的手蓦然停顿,少年面色不解的看向老者,说道。
“你确定吗?这壶茶即使对筑基修士也有精纯灵力的功效,你已经停留在筑基大圆满五十年了。”
老者笑道:“我已经停留了五十载,区区一壶灵茶又怎么可能助我结丹,东西总是要用在对的地方,你七岁修行,不过十三岁便已练气五层,距离后期不过一步之遥,不想快点进阶吗?”
“可是…”
少年将茶壶放下,欲言又止,复又拾起一副嬉笑之意说道:
“好,不喝白不喝,老头子你可不要后悔啊!”
轰!
灵茶入腹,一股充沛灵气顿时涌入肺腑,丹田中一片如同云海般的雾气翻涌不止,随着茶中灵气的融入一息间向着四周虚无冲散!
剧烈的动荡冲击丹田,不断涌入的灵气中一道精粹的冰寒灵力自其中分离开来游走于四肢百骸,如同细小的冰刃不断在体内剐蹭,少年脸色瞬间苍白,一咧嘴道。
“呲!我现在懂了你说的这茶并不好喝,确实不怎么好喝!”
“臭小子。”老者一声笑骂:“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茶可是费了我不少苦工,你好好修炼,茶中的冰寒灵力要抓紧炼化,不然时间久了可能会失去效果,为师先走了。”
一道灵力轻柔飘过,如风拂面,微凉,莫尘苍白的面色稍有红润,说道:
“慢走…”
雪已渐渐停息。
一株紫灌草在雪中艰辛露出一片顶叶继续吸收着阳光,老者脚步压在它的上方停滞,然后轻轻掩盖住雪中碍眼的紫色。转身间宽大的袖袍无风飘动,平淡的神容仙风道骨,望向已经看不见凉亭的方向,轻声道:
“徒儿,你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师尊,原来你想的,还是让我死…”
似心有所感,少年在老者轻声自语的同时呢喃道。
这壶灵茶在入腹时冰寒灵力本应涌入丹田一同融入到那片云海内,然后凝结成液,灵气化海,形成丹田气海,正式步入炼气后期,六层凝海。
但是他在灵气融合的一瞬间便震散了那片气海,让它无法融合,驱逐了冰寒灵力,让它无法凝结。而刚才老者注入的那道灵力,便是平复气海的崩散,灵气的逆乱,但是依旧被他镇压在体内
“噗!”
一口鲜血蓦然从口中喷出,强行逼出那一道灵力,少年原本稍有红润的面色再次转的煞白无比,挥手一道灵气挥出,点点尘沙掩盖住血迹,随风吹散在亭外,少年仰天一笑,踉跄跌坐在亭栏上,轻声道:
“八年养育,终究换不来你一丝心肠,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师尊啊…”
……
八年前,浔阳城内,万家灯火通明,各家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正值隆东腊月,寒风冻的有些让人伸不出手,只有一些吵闹的孩童不畏惧严寒依旧在街道上打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糯米混合着红枣的香气,依稀的喧哗声自院门内传荡街道。
一个瘦小的孩童蹒跚在还残有一点积雪的路面,一步一个脚印,混杂着被化开的雪水,已经冻成紫青的脚趾感受不到脚下的温度,唯独茫然的走向前方,期盼着快点能够找到一个足够避风的地方
一丝酒肉的香气自三尺外一家大门内传来,门的漆色很红,显然是刚刷上去的,孩童紧紧裹了下身上的布衫,混杂泥土和草屑有些发硬,望着门内咽下一口唾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自己已经两顿没吃饭了,早上捡了一个馒头还让野狗抢去一半。
寒风透过薄而硬的衣衫直入心髓,孩童瘦弱的身形不断颤抖,这是身体本能的想要通过抖动来散发热量,然而在这寒风中生命的烛火如残喘般摇曳。
他停在这扇门前并不是为了乞讨什么,这扇朱门的左侧有一个向里延伸的侧墙,里面依靠着一些杂物,他缓缓拽动自己的身躯向里面走去,蜷缩在最里面的一根木棍旁,双目望向天空,这里背风,可以让自己歇息一会。
依稀还有一些喧闹声,他们活的很欢乐,而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那?孩童闭目养息。
从出生那一日起,他只记得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因为当还没看清的时候,他就跟随着一个老乞丐,三岁时老乞丐死了,他第一次杀死了一条野狗。准确的说不是他杀的,以他孱弱的身躯只会被野狗撕成碎片。
这只狗是掉进了一个陷阱里,腿上留着血,苟延残喘,眼中流露着绝望和哀求。一如自己……
孩童睁开双目,那只狗死了,因为他要活着。
“你叫什么名字?”
当他睁开双目,寒风停滞,一位老者双目同样望向他。
“我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从今天起,你叫莫尘”
“这个馒头给你,你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