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右侧被手扶拖拉机噌破了一块漆。赵大明又气又恼又心疼,看一身泥,一只裤管长一只裤管短,站在面前不知所措的农民,不好自降身份与农民兄弟吵,也明白他赔不起,只好自认倒霉。
才进新雅阁,一阵悠扬的京剧唱腔传了过来,《铡驸马》原也是赵大明喜欢听的,这不是心情无比恶劣嘛,把老程叫过来,戳着他的额头,把在朱时茂那儿得到的臭骂一股脑儿转让给了这个干瘦老头,气才稍稍顺了一些。
钥匙捅进门孔,没有转动,门却开了。
赵大明看着笑意盈盈坐在他办公室的孙仁勇,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名牌包掷他脸上。最终,他没有这么做,僵立在门口不动。
果然向朱时茂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他!他是怎么做的,谁是他的同伙,为他牵线搭桥?万峰吗?赵大明咬牙切齿,脸颊的肌肉动了动。
孙仁勇站了起来,像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迎上来,热情地道:“我等你半天啦,你可算来了。快坐。”
赵大明大吼:“出去!”
“嗨,干嘛生这么大气?”孙仁勇笑得很欢快,道:“有话好好说嘛。”
赵大明用力推了孙仁勇的肩头一下,孙仁勇立脚不稳,一个趄趔,跌坐在离门边最近的沙发。他的脸上,笑容依然不变,道:“现在把牡丹园卖了,你还能拿着钱逍遥快活,要是再过段时间,传出牡丹园倒闭的消息,你可就身败名裂了。”
赵大明冷笑,道:“这些事是你做的?”
“什么事?”孙仁勇不解。
在赵大明眼里,孙仁勇这个奸商还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呢,自己怎么会被骗了?
孙仁勇叹气,就算叹气,他脸上还是带着笑的,道:“我应该等你走投无路才提出收购。这不是我们朋友一场,我想帮你吗?”
赵大明二话不说,打电话给秦牧刚:“找几个人把这家伙丢到护城河喂鱼。”
燕京是六百年古都,有皇宫,有内外护城河。现在保存下来的,只有位于皇宫外围,拱卫皇宫的内护城河,也就是冬天夏梦拉着杨晨去溜冰那条护城河了。此时,护城河里波光鳞鳞,一汪碧水,河边棵棵垂柳,青翠欲滴。
出乎赵大明意料的是,秦牧刚说昨晚吃错东西了,从下半夜拉肚子拉到现在,拉脱水了,就差送医院急救,无法过来上班。
孙仁勇悠然自得地煮起咖啡,道:“两年前你只喝茶,现在咖啡也喝吧?”举止自然,一副我是此间主人的样子。
赵大明气得脸皮发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八千万!”孙仁勇慢条斯理道:“把牡丹园转让给我。八千万,加上你欠的工程款,材料款,一切跟牡丹园有关的债务,全算在我头上。”
赵大明眼珠子快凸出来了,道:“你志在必得?”
孙仁勇道:“是。”
他深知华夏地广人丰,非香江弹丸之地可比。真正要发展,只能在华夏。他拥有先进的营销技巧、管理经验,而华夏才改革开放不久,人心思富,经验技术却跟不上。他在这儿,有非常大的发展空间,前途不可限量。这不,新世界小试牛刀,一举成名。
而牡丹园的地理位置,龙脉光环,无疑是最好的平台,只要把牡丹园攥取到手,何愁不能成为李佳成第二?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财富追上甚至超越偶像,成为新一代香江首富,亚州首富,他就热血沸腾。
所以,牡丹园,他志在必得。
赵大明抽了两根雪茄,第一次认真面对这个问题,上次一亿,现在成了八千万,跟趁火打劫差不多。可是,不管一亿还是八千万,总得先打算卖,才进入议价程序。不卖,多少钱都白搭。
室内门窗紧闭,二手烟呛人,孙仁勇不得不站起来,道:“过两天我再来。”
赵大明接连抽了四五根雪茄,烟雾把他埋了,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房间里着火了呢。这儿是三楼,站在院子里望不到室内的情况,再说,牡丹园的员工,最近家里有事的特别多,请假的也多。
杨晨进门上到三楼,没看到一个人,连时常坐在花阴下的老程都不知跑哪去了。
赵大明没有听到敲门声,虽然杨晨敲了足足半小时门。
推开门,冰凉的空气挟着烟雾扑面而来。杨晨被呛得咳个不停。
空调开到十六度,室内有点冻人,赵大明也没发觉。
杨晨赶紧开窗散去烟雾,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夺过赵大明手里的雪茄,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赵大明眼底的红丝还没消褪,一张混浊的眼睛像是在看杨晨,又像是没有焦点,这么两小时的功夫,他一下子老了十岁。
杨晨几乎以为认错了人。这个肌肉松驰,脸色焦黄,脸部黄肿的男人,就是那个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对燕京所有媒体自称李佳成第二的男人?
好一会儿,赵大明才看清眼前的人,嘶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可以像上一次那样把孙仁勇赶出去的,只是朱时茂的话,和秦牧刚的“病倒”,让他本能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他本来就没有坚强的心脏,没有坚定的目标,没有远大的理想,只不过想圈一大笔钱走人罢了。一旦意识到形势不对,感觉到世态炎凉,心情一下子降到冰点。
杨晨在他对面坐了,道:“赵总想不想保住牡丹园?”
赵大明有气无力道:“连你也知道了。他到底跟多少人说起这件事?”
如果不是齐兵把凤飞飞的录影带压下去,现在燕京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吧?大家都会说他要倒闭了,树倒猢狲散,兵败如山倒,只要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他倒闭就是迟早的事了。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杨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也不是没办法挽救的。”
“真的?”赵大明霍然抬头。在合适的时机卖出高价,跟被人逼迫卖出白菜价可是有差别的,差别很大。
杨晨静静看他,道:“只要你愿意,主动权还在你手。”
赵大明一下子紧紧攥住杨晨的手腕,以致忘了食中两指还夹着雪茄,差点把杨晨的衣角点燃。
杨晨任他握着,道:“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吧,帐户里还剩多少钱?”
赵大明茫然道:“我哪里知道?”
他享受的是一掷千金万金的快感,帐户里还剩多少钱,可从没想过,更没去查过帐。把钱转到私人帐户,只不过为了花钱方便。
杨晨道:“只要你按合同把该付的款付了,工地重新动工,倒闭传言不攻自破,孙总再怎么蹦达,也是没有用的。”
“这么简单?”赵大明痛苦地道:“他说八千万买下牡丹园呢。”
杨晨翻了翻白眼,道:“你卖吗?”
赵大明摇头,道:“价太低了,不卖这个价。”想了想,又道:“要是五亿,我就卖。”
杨晨无语。
这种人能先富起来,也只有改革开放的初始阶段,遍地机会,只要胆子大,赚一把,小富是不难的。只是素质摆在那儿,或者小富即安,或者目光短浅,总之能坚持到最后,真正成为富豪的,万中无一。
“要卖五亿,先把眼前的坎迈过去再说吧。”杨晨道。真正把牡丹园做起来,别墅建起来,不要说五亿,五十亿的财富都能赚到。
赵大明又紧紧攥住杨晨的手,这次他倒是没忘了把雪茄掐了,道:“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先复工,过些天再把工程款一块儿结算。”
还想着不还钱啊。杨晨各种不明白,每人几十万,加起来不到三百万,不够销售一套别墅的售房款,他平时出手阔绰,为什么在应该花的地方却一毛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