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他们?”酒楼下那两人颇为显眼,李澈看了一眼,就知道赖子所说的便是他们。
赖子也不回头,轻声道:“不但我认识他们,住在城里不认识他们的人还不多,你也认识他们,只是你现在记不清了。”
李澈皱眉道:“他们是谁,你为何如此惧怕他们?”
赖子往李澈身边靠了靠,鬼鬼祟祟回头瞧了一眼,见那两人并没有注意这边,才稍微放松一些,压低声音道:“那个子高些的是张捕头,个子矮些的是柳捕快,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疯狗,你可想起来了?”
李澈脑中却对这两人毫无印象。
“张捕头!”李澈微一沉吟,“就是那个叫张孝义的了?听说方老大与他关系很好。”
赖子在墙根蹲下,李澈也只能蹲下来,赖子凑近低声道:“方老大就是张孝义的走狗!”犹豫了一下,才道:“反正张孝义说什么,方老大就听什么。咱们丐帮弟子如今都操控在张孝义的手里。”
李澈虽然知道方老大和张孝义走的近,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关系,错愕道:“这张孝义如此厉害?”
赖子轻声道:“我听他们说,便是知县大老爷,平日里也不敢对张捕头吆五喝六,这知县老爷呆上几年就升官走了,可是张捕头却一直待在天水城,我在这里已经六七年了,如今的知县老爷已经是我所经过的第三个了,但捕头却一直都是他!”
“如此看来,这位张捕头还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李澈摸着鼻头,淡淡笑道。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个道理李澈自然懂得,知县是朝廷委派的官员,而捕头则是本地的差役,知县升调,捕头倒也未必会更换。
但是连续数任知县,张孝义都能稳坐捕头之位,这就不是一般的能耐了。
李澈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个柳捕快又是什么人物?为何叫他疯狗?”
一提到那柳捕快,赖子脸上就露出惊慌之色,低下头去,轻声问道:“他有没有在瞧我们?”
“没有。”李澈透过街上往来人群的缝隙往那边瞅了几眼,才道:“你怎地如此怕他?你只是一个叫花子,又不作奸犯科,有何好畏惧?”
李澈越是询问,赖子眼眸中的惊惧便越是明显。
李澈心想之前你在山神庙耀武扬威,这一出来胆小怯懦,当真是没有出息,却还是好奇问道:“你还没说柳捕快为何叫疯狗,还有你怎地这般惧怕他们?你以前和他们接触过?”
赖子咬牙切齿道:“疯狗不是我叫出来的,丐帮许多人都叫那杂碎疯狗。那人是张捕头手下第一号捕快,据说是河东柳家霸刀山庄的偏枝,跟了张捕头许多年,两人还是结拜弟兄。”握起拳头,恨恨道:“老子当年可是被他弄惨了。”
李澈奇道:“莫非你被他抓进过大牢?”
“那疯狗用我们练板子。”赖子恼恨道:“衙门的差役总会找方老大要人练板子,方老大方老大那窝囊废不敢和衙门对着干,每隔上一段时日,就会送丐帮弟子到衙门里,交给疯狗,哪一次都不下一二十人。”
“用活人练板子?”李澈一怔。
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也知道,古代衙差的板子非同小可,真要来狠的,几十板子就能要了一条性命。
“扒了我们的裤子,光着屁股让他们打个稀巴烂。”赖子又是愤怒又是畏惧,“疯狗和他手下那般狗杂碎,从来不将我们当人看!”压低声音道:“打板子是假,将我们当作牲畜玩弄是真,疯狗就亲手活活打死了三四个人!”
李澈心中明白,不过柳捕快如此草菅人命,固然是凶恶至极,却也可见张孝义和柳捕快一干人在这天水还真是只手遮天。
“方老大既然是天水城丐帮之首,自当维护丐帮子弟,为何还要送羊入虎口?”李澈冷笑道:“这种助纣为虐之人,怎地还能成为首领?”
“方老大?”赖子冷哼一声,道:“那些衙差不把我们当人,方老大可也没好多少。疯狗这些年让我们受尽了苦头,方老大连屁都没放一个。”
李澈微微颔首,赖子之言倒是与老乞头所说的方老大一样,方老大确实是一个不顾丐帮弟子死活的王八蛋。
天色完全暗下来,月上天边,酒楼客栈的灯火都已经点上,若是只瞧这条街上的灯火通明以及听到从那些酒楼茶肆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很难让人想到在这座城中还有无数忍饥挨饿的难民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是这座县城目下最好的写照。
随着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潮也是渐渐消失,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亥时时分,街上的行人就已经十分稀少,许多店铺也都关门打烊。
李澈等到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之后,这才顺着赖子所说的那条小巷子走到巷口。
“那就是凤仪楼了。”赖子在巷口指着对面。
李澈正要走出巷子,赖子却已经伸手拉住他衣袖,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老大,咱们真的要去?”赖子目光微有些害怕之色,“要不要不再等一等。”
李澈心知赖子是害怕,轻声道:“我已经知道地点,你可以先回山神庙,不用随我过去。”让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跟着,不但帮不上忙,只怕到时候还要帮倒忙,即是如此,还不如单独行动的好。
“啊?”赖子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老大,我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为你担心。”
李澈心想老子要信你那就是脑袋进水,却还是笑道:“人多反而不好,我独自过去,瞧瞧能不能见到清姑娘。她救了我性命,我总是要向她道谢的。”
赖子轻声问道:“凤仪楼的宅子都是高墙围着,咱们这些人莫说进去,连靠近也是不能,你你可记得以前是如何与清姑娘相见?”
李澈记得他们之前也说过自己经常来这里与濯清相见,可是如今的李澈不是曾经的二狍儿,脑中还真没有与濯清在这里相见的印象。
关于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不但稀少,而且十分的零碎,就似乎是自己的灵魂占据这具躯体之后,将身躯主人的记忆已经吞噬甚至是排挤出去,而原来的主人意念坚韧,却还是顽强地保留了一些记忆片段,紧要时候便即冒出来。
赖子还在忐忑,忽听得街道上传来嘎嘎响声,两人从巷子探头出去,李澈心想,必须甩了这个累赘,就对赖子说:“柳捕快来了。”
赖子吓得一动不动,尚没有回过神,李澈已经从巷内窜出,如同一头猎豹一般,迅速穿过长街,等赖子缓过神来,李澈已经没入漆黑的凤仪楼后门。
夜色幽幽,月冷清秋。
凤仪楼后门清冷昏暗,李澈靠着墙壁轻手轻脚往里面摸过去,很快便瞧见前面出现了火光,顿时更为小心。
借着火光,李澈摸索着往前靠近一些,才发现那辆马车上柳捕快此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马车边上,而台阶之上,则是站着一名黑衣大汉,手里拎着一盏红灯笼,火光便是那灯笼所发出。
拎着灯笼的那名黑衣大汉则是提着灯笼左右照了照,显得有些谨慎,却并未瞧见李澈,随即转身走上台阶,也回到宅院内,接着就听到大门关闭的声响。
李澈等了片刻,这才靠近过去,这凤仪楼院墙高大,后门紧闭,还真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进到院内。
他此刻心中倒是疑惑,按照老乞头所言,濯清是在半夜偷偷溜出赖前往山神庙,既然是偷溜而去,那绝不可能是从正门离开,却不知濯清又是从哪里出来?
李澈绕了半个圈子,找寻破绽,到了后宅院的后巷,这条巷子十分狭窄,莫说行走马车,便是两个壮汉并肩而行也不轻松。
巷内泛着一股子酸臭腐气,李澈身形瘦弱,在这巷子内倒是十分灵活,只是那股子酸臭味道,还是让他禁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巷子本就狭窄,偏偏墙根下还挖了一条小水沟,那股酸臭味道,便是从水沟之内散发出来。
在幽暗的巷子内走了片刻,李澈终于停下脚步,在水沟边蹲了下去,此时却看见,那墙根下有一处窟窿,并不是很大,但却可以勉强让一个人爬行出入,洞口边缘积累了厚厚的污渍。
“原来是这里!”李澈明白过来。
他算准濯清既然能够溜出去,凤仪楼必定有缺漏,只是想不到缺漏却在这个地方。
他虽然并不愿意从这肮脏的洞口进入,但是要翻墙而入,这院墙高大平滑,少不得要去准备一些工具,大大耽误时间。
事急从权,李澈想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进去,这道墙虽然高却并不厚,但是洞口另一边却有一块石板挡着,用手一推,便即推开,这石板自然是用来遮掩之用。
从洞口爬出,迎面出现的却是一片枝叶,原来在这洞口后面,便是一处花圃,时当九月,秋意萧瑟,自然也见不得繁花似锦的景象。
还没从花圃后面站起身,就听到一阵娇媚的笑声传过来,李澈心下一惊,透过花枝缝隙瞧过去,发现这里却是一个小院子。
院内看上去也很是简单,院中间立着一座八角亭子,里面石桌石墩齐备,亭子边上有一个椭圆形的小水池子,显然是人工挖掘出来,池子并不算很大,但是池子正中心还放了一座假山,乍一看去,倒也颇为优美。
八角亭的亭柱上挂了几盏灯笼,让亭子内外亮如白昼,亭内石桌上摆着酒菜,一名男子此时正坐在亭内悠闲饮酒。
不远处,一道身影款款走过来,借着月光,是一名丰腴妇人。
妇人三十出头年纪,皮肤白皙,身材丰腴,看上去颇为美艳,腰肢款摆走动之间,散发着成熟妇人的妩媚妖娆,那笑声正是她发出。
李澈忽然发现那亭中男子却是识得,竟是那捕头张孝义,不久前就在酒楼门前见过。
李澈过目不忘,被他瞧过的人,很容易就能记住对方的身形轮廓,这也一直是李澈颇为自得的优点之一。
他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张孝义,躲在花圃后面,凝神静气。
夜色清幽,清风微抚,便听到张孝义向走入亭中的丰腴妇人问道:“都安排好了?”
妇人声音传过来:“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这两年可有疏忽之处?”她声音娇腻,腻中带涩,软洋洋的,传入耳中,却是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些酥软。
张孝义放下酒盏,伸过手,搂住那妇人腰肢,将她抱入怀中,便听得一阵风骚-媚浪的笑声传过来,张孝义在其妇人身上大施其手,引得那妇人发出一阵蚀骨娇-吟。
片刻之后,那妇人只剩下一层薄纱,薄纱微畅,露出雪白的颈项,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胸边缘,红红的灯光照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甚是美艳,透着一股子成熟妇人的艳美风情。
“对了,等到这边事情一了,我要去往京城。”张孝义忽然道:“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京城?”那妇人奇道:“为何要去京城?你在这里呼风唤雨,岂不是很好?”
张孝义笑道:“女人见识,小小县城,又能有什么前途?那位大爷已经答应,在京里给我谋了份好差事,要想飞黄腾达,自然不能只留在这里。更何况西域战事已了,难民很快都要返回乡里,咱们的生意也做不了多久了。”掐了掐夫人的脸蛋儿,笑道:“老子在这小地方混了这么多年,也该到了出头之日。”
那妇人腻声道:“人家早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人老珠黄,你走到哪里,我都随着你去。”
张孝义哈哈笑道:“你这样的尤物,千里挑一,我可舍不得丢下你。到了京城,你依然帮我料理生意,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那个濯清搞定没?那可以那个大人物指明要的。”
“已经下药迷晕了,今晚就可装车东进京师。”那妇人哈哈说道。
张孝义笑了一笑,并未回答,忽地将桌上碗碟抚到一边,抱住那妇人放到石桌上,伸手便去扯她的裙带。
李澈瞧见,暗想:难不成他们便要在这媾和,自己竟要在这里观赏活春宫?不对!濯清被迷药迷晕了?大人物?这是什么鬼?
却听那妇人急忙道:“好人,夜里太凉,我在屋里已经备好,咱们咱们去房里,总是要让你尽兴才是!”
张孝义哈哈笑起来,横抱着夫人快步走出了亭子,很快就出了院子。
李澈确定他们离开,这才从花圃后面出来,院内一片冷清,安静异常,而心却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