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机灵的流民,见势头不对,连忙跪下来磕头。
其余人连忙也跟着跪下来,把头磕得咚咚响,哭着喊着求他收留,说只要给口吃的,他们就算做牛做马都毫无怨言。
乱世之中,人命是最贱的,没有战力的流民,找不到队伍依靠,只能饿死病死,甚至被吃掉,下场十分凄惨,所以他们才这么害怕,只是拼命磕头哀求,生怕被遗弃。
终究是大汉子民,他们落到这步田地,跟自己父子有莫大的关系。
犹豫半天,朱慈烺还是把人留了下来,但要求他们必须跟得上队伍,不能拖慢行程。
流民们都喜极而泣,说着感谢的话,把头磕得咚咚响。
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所有东西都要重新分配,好合理利用。
朱慈烺征询江林昊的意见。
这人连忙拱手说:“听凭少爷安排。”
朱慈烺也不客气,带着人看了他江家的马车。
发现这马车里面很宽敞,也很奢华,是那种低调雅致的奢华。
车篷内四周悬着质绫的帐幔,车厢地板用去汗生凉的干菊瓣铺得厚厚软软,上面又铺了一层湘妃方格竹席散热,席上还有张雕功精致的黄梨木小茶几,放着几卷书经和画轴,车厢尾处还放着几个大箱笼,箱笼上面是一捆捆药包,一股清凉的幽淡花药香挥之不去。
果然是美人医生的马车,说不出的清新幽雅。
朱慈烺尽量忽视那的清凉药香,粗略估算下,应该可以并排躺得下五人,伤员很多,连马都不能骑的就有六名,这剩下的一名……
朱慈烺正在犹豫,江林昊拱手说自己只是脚扭伤,无大碍,跟车夫坐前面车辕就行了。
正中下怀,朱慈烺假意劝慰几句,就应了。
自家马车被免费征用了,江家那小丫头荷香叽叽咕咕老半天,不用想,朱慈烺就知道这小泼辣货肯定翻来覆去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盔甲马匹等物也要重新分配下去。
朱慈烺自己选了领铁甲和青骓马。
铁甲虽然被郑大海轰出了个洞,等安顿下来,补块铁片进去就是,不是什么大问题。这马他也很中意,毛色青白杂色,身量高腕蹄大,雄骏非常,据郑大海所言,乃是匪首的坐骑。
贾仁选了领棉甲,朱慈烺又做主把那匹黑鬣黑尾的红骝马给了他,因为他身手最好,人又沉稳谨慎,朱慈烺打算以后命他负责哨探。
经此一役,朱慈烺对这官道的安全性表示极度不信任。
贾仁得了马喜不自禁,爱不释手的抱着马头摸了又摸。
这马也善解人意,不停的的打着响鼻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十分亲热。郑大海等人看得眼热不已,只恨流寇的马匹不够多……
郑大海选了领皮甲,咧着嘴说这东西凉快。
小猴子在边上百无聊赖的扔着石子嘟哝:“不穿更凉快!”
郑大海横了他一眼,这家伙却不怕死的瞪回去。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他好心好意把小奶狗送给小妹妹玩,结果怎么也要不回来了,他现在又后悔又懊恼,脾气大着呢,谁都不怕。
余下两领由成忠和王承恩选走了。
剩下那匹骡马,朱慈烺考虑半晌,最后给了江丽人主仆代步。
倒不是他有多么的怜香惜玉,而是知道这种技术人才必须好好相待。大夫啊,还是活人无数的神医,谁敢怠慢。再说了,平白抢了人家坐得好端端的马车,让人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下去吃沙子晒太阳,实在说不过去啊。
江林昊见太子把马分给女儿,心里就欣慰了,自己受点苦不要紧,但女儿是断断受不得苦的,小荷香脸色也好看些了,总算这人还有点良心,得了人家的马车,还知道拿匹马赔罪。
整顿分配停当,大家喝了些水就着干粮吃了算是午饭。
饭后,江家重伤的两小厮江南和江北,重伤的孙传雄、伤重不醒的刘士余,以及昏迷不醒的崇祯帝放进马车,空闲处还堆了不少笨重的米面袋银钱。
仅有一辆能负重的大型交通工具,还是双马,一定要尽量利用。
驴子骡马全用来驼米面金银重物。
独轮车也放满米面重物,由得救的流民男子来推,最上面放上盔甲武器等物,易拿易取方便作战。
朱慈烺的马上一边驼了些行李和盔甲,另一边放了倪裳和狗,现在这一人一狗分不开了,只能这样安排。
余下杂物,由能动的人不分男女都用筐挑着。
非常时刻,只能把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牲使了。
对于朱慈烺的安排,流民们欣然从命。他们不怕辛苦,只怕被放弃,被饿死,被土匪流寇乱军杀死,被人宰了吃掉。
上路之前,王承恩在郑大海耳边低语几句。
郑大海笑嘻嘻的点点头走到场中,收了笑把脸拉得比马脸还长,重重咳嗽一声,看大家都注意到自己这边,才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些流民,扯起他那刮耳的破锣嗓子,说:
“少爷仁厚,才会收留你们。你们要知道,他这样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要依我郑某人的脾气,一个都不带。所以你们要知道感恩,不要少爷把你当人,你偏不把自己当人。有那嘴碎的,爱嚼舌头根子的,爱把队伍里的事往外传的,趁早给老子滚蛋。现在要死皮赖脸呆在队伍里,我不怪你,但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了你不守规矩,背叛少爷,就别怨姓郑的心狠手辣。”
说到这里,他拿刀狠狠一拍身边的树,厉声问:“你们听懂了没有?”
几位流民吓得身子一抖,连忙异口同声的回:“听懂了,”
江林昊抓住了重点,也严厉的低声吩咐家人仆妇:“管好你们的嘴巴,敢把队伍的事传出去,小心我打死你们。”
对于王承恩的这个警告,朱慈烺深以为然。
他深深了解皇权争夺的残酷和党争的厉害,眼下自己手下这三五只小猫,无力自保,身份一旦暴露,不论是南明政权还是满洲政权都不会放过他。
几位虎口脱险的流民吓得战战兢兢,把这话死死记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犯了忌讳。
万事妥当,朱慈烺利落的翻身上马,很有气势的举着倭刀向前一指:“出发!”
下完命令,双腿一夹,这雄壮的骏马“希聿聿”的一声长啸,撒开蹄子跑了起来,长长的鬓毛迎风飞舞,引得所有人都注目。
朱慈烺觉得自己当时一定、肯定以及绝对的……很帅!
一行人沿着官道匆匆赶路。
经此一役之后,朱慈烺这队人得了些能载重的交通工具,又有流民加入帮忙,人也轻松了不少,前两天的背金驼银负重逃亡,让他们吃够苦头,肩膀都磨出了道道血印子,沾着衣服都磨着痛,如今终于卸下了重负,也洒了些伤药,康复指日可待。
负责哨探的贾仁远远的跑在最前面。
朱慈烺骑着马打头,王承恩等人大包小包的跟在旁边,他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也背了些东西。倪长留身子弱,只背了点衣服,成忠是真的被菜人吓到了,到现在都还苍白着一张脸,无论小猴子怎么逗他说话,他都没精神答理。
他们后面是双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后面是江丽人主仆。
江小姐带了顶蒙着细纱的帷帽,这帷帽不仅能遮阳,还能防沙尘,女人赶路挺好用,她带这个还有遮掩容颜的用途,毕竟她真的是人比花娇,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猴子跟干爹说了几句话,李固给太阳晒得心烦,就恹恹的不想理他,他觉得无趣,就跑到这主仆俩身边来聒噪,不管伶牙俐齿的荷香怎么损他撵他,他都死皮赖脸的跟着,还笑嘻嘻的一副乐在其中的鬼样子。
队友们个个忍俊不禁。
朱慈烺觉得这孩子真是太有才了,这么小就知道腆着脸泡妞了。
她们后面跟着仆妇李氏和推车挑担的男女流民。
李氏刚死了丈夫孩子成了寡妇,一路凄凄惶惶的,却也没敢再哭,毕竟自家老爷都找了主人追随,还被那姓郑的痞子一番吓唬,又不知新主人脾性,生怕哭哭啼啼惹了新主人晦气。
负责断后的是郑大海。
现在也不用负重,他轻松的扛着鸟铳,甩着光膀子迈着螃蟹腿,痞里痞气的走在队尾。
被救出来的两名年青女子都下意识的离他远些。
这人也浑不在意,照样拽得二五八万的,嘴里还不时哼着怪腔怪调的小曲,简直就是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