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京城,晴。
刚下过一场雪,京城内的屋顶上、树梢头仍是白茫茫一片。
每年的正月初八到十七是京城最热闹的日子,为庆元宵佳节,连续十天各大街上灯山灯海,游人络绎不绝。
白天各地商贩带着新鲜货物齐聚京城,各种杂耍炫人耳目。
一到晚上,万等亮遍,整个皇城内花灯争艳,游人不绝。
夜幕降临,紫禁城的花灯次第亮起。
宫女、太监提着各式花灯来来往往,这是他们难得可以好好放松的日子。
此时此刻,西宫一处院落内的屋门外,却传来一阵悠扬而凄婉的琴声。
抚琴的是一个年约十八,身着一身素衣的少女。
她的手就像屋顶的白雪般毫无瑕疵,看过的人也许都要甘愿化作琴弦。她的容貌让人见过一眼就永难忘记,因为实在太美。
但是此刻她的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忧愁,而这忧愁又在那琴弦上都化作了那淡淡的愁音。
她的身旁站了两个丫环,都在静静地听着。
突然一个人影从墙外飘入院中。
一个丫环立刻道:“什么人?”
那人环手站在庭中,看着少女笑了,笑得非常可爱。
少女手中一颤,琴声嘎然停止。
她猛地站起来,朝那少年扑了过去,就像当初在那古道之上。
但这一次的离别却更让人心碎,所以这一次的重逢就更加让人激动。
此时他们正坐在屋内榻上,薛云鬟躺在唐小虎的怀中,那么温柔,又是那么幸福。
唐小虎道:“这里不会有人来吧?”
薛云鬟道:“放心,金风、玉露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她们不会乱说。”
唐小虎笑道:“金风、玉露,这名字取得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薛云鬟嫣然一笑道:“这是我帮她们取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唐小虎道:“我当然会来。”
薛云鬟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唐小虎笑道:“这紫禁城的高墙对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薛云鬟笑道:“对,你是飞檐走壁的大侠嘛。”
唐小虎道:“我本来早该来的。”
薛云鬟道:“你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唐小虎点头道:“我去南昌把赵长兴杀了,替李大哥他们报了仇。”
薛云鬟道:“我父母他们可好?”
唐小虎道:“他们没事。”
薛云鬟道:“那我便放心了。”
唐小虎道:“本来我早该来的,但是没想到宁王很快就在南昌举事了。后来我前去辅佐王阳明先生,帮他平定了叛乱,就把宁王抓住了。”
薛云鬟道:“想不到宁王真的造反了。”
唐小虎叹了口气道:“可惜他这一造反,连累得娄飞娘娘也投江自尽了。”
薛云鬟惊道:“娄妃也死了?当初她还约我一起讨论书画呢。”
唐小虎道:“宁王不听娄妃劝告,终于自食恶果,到头来都只是美梦一场罢了。”
薛云鬟道:“做皇帝就有那么好么?”
唐小虎看了下屋内,奇怪道:“你现在不是妃子么?怎么这里这么简陋?”
薛云鬟笑道:“我这个妃子现在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
唐小虎惊喜道:“这么说,那狗皇帝还没碰过你?”
薛云鬟笑着点了点头。
唐小虎撇了撇嘴道:“还好,我正打算去把他给阉了呢。”
薛云鬟扑哧一笑,道:“当初我进宫时,就受了风寒,于是我干脆就装作大病了一场。后来宁王造反,皇帝自己又给自己封了个将军,御驾亲征去了。而且皇后生怕我们这些人受了宠,让皇帝把她冷落,从中百般作梗,有几个受到皇帝喜欢的都被她百般刁难。而我则独自要求住在这偏僻之处,倒也相安无事。”
唐小虎道:“宫中争斗,凶险万分,还好你没事。”
薛云鬟道:“这里又如何不是一个江湖。”
唐小虎道:“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薛云鬟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就这样跑了,到时候皇帝查起来,会不会连累我父母?”
唐小虎道:“我有办法。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乾清宫,东暖阁。
唐小虎道:“这个皇帝,建了那么一大个豹房公廨,竟连这么个好地方都不用了。咦,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薛云鬟道:“他们都赏花灯去了。”
唐小虎往一张龙床上蹦卧上去,道:“皇帝的床,睡起来也就这样嘛。”
又招手对薛云鬟道:“来,也来睡睡看。”
薛云鬟紧张道:“这——”
唐小虎下床过来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并排躺了下来。
唐小虎模仿皇帝的口吻道:“爱妃,你觉得朕这张床比起你家的如何啊。”
薛云鬟笑道:“一样,就是大点。”
唐小虎正色道:“大点,是因为朕可以多放几个妃子在上面。”
薛云鬟道:“你想得美啊。”
从龙床上起来,唐小虎又领着薛云鬟到处转了一会儿,最后来到了乾清殿上。
大殿里的墙上、柱子上面都挂满了各式的花灯,盏盏巧夺天工,不可方物。
据说它们也都是由宁王府进献而来。
唐小虎跑上玉阶,在金龙盘绕的长椅上坐下。
唐小虎道:“这个龙椅坐起来还真不舒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拼了命要坐这个位置。我现在倒有点理解这个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呆在这里。”
薛云鬟睁大眼睛四周看了看,又紧张,又想笑,对唐小虎道:“你要死啊,被人看到就完了。”
唐小虎对他招手道:“快,你也过来坐坐。”
薛云鬟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唐小虎道:“那这里还有谁?”
薛云鬟道:“我又不是武则天,干嘛坐那里?”
唐小虎道:“你是武则天我还不让你坐呢,快点,马上有人来了。”
薛云鬟见唐小虎坚持,就蹑手蹑脚地上了玉阶,在唐小虎旁边坐了下来。
唐小虎道:“怎么样?”
薛云鬟道:“一点都不舒服。”
唐小虎道:“我也这么觉得。”
薛云鬟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唐小虎道:“脱身。”
大殿内的梁上挂了很多毡子,上面不知放了什么东西,看上去沉甸甸的。
唐小虎飞身骑在柱上,一看,原来毡子上面放的竟全部是烟花爆竹。
唐小虎拿了一个,跃下来放在手中细看了一下,然后便又抛了回去。
不料这一抛,那毡子竟然斜了一下,几个烟火露在了毡子外面。
靠近毡子的大柱子上正好嵌了一盏花灯,那毡子外面的烟花一碰到火,立马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这乾清宫里因不再是皇上上朝的地方,便当了临时仓库,上面挂了很多毡子,都托着烟花爆竹。
这一下,火势迅速窜大,很快整个木梁都烧起来了。
薛云鬟被这一下变故吓坏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唐小虎却笑了笑,捏着鼻子大声道:“不好了,乾清宫着火啦!”
连忙拉着薛云鬟从一个侧门外面跑了出去。
他这一叫,很多太监宫女都跟着叫了起来。
于是那些在宫里的人,都纷纷从各个门里面跑了出来。
唐小虎和薛云鬟跑出宫后,便躲在一个石墩后面。
只见那火势越来越大,瞬间火苗就已冲向了屋顶。
很快整个乾清宫完全变成一火海,广场外被照得明月失色。
唐小虎和薛云鬟躲在石墩后,看着这些宫里的人到处提水救火。
唐小虎看着旁边汗涔涔的薛云鬟,苦笑一声道:“没想到初来紫禁城,就把这个乾清宫烧掉了。”
薛云鬟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唐小虎道:“想不到我们竟成了最后一个睡那龙床,坐那龙椅的人,有趣,有趣。”
薛云鬟道:“你看!”
只见一个身穿紧身短衣的小脸青年往广场这边走了过来,他身边跟跑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
唐小虎心道:“想必这就是皇上了,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这小脸青年往大火看了一下,竟哈哈地笑了起来,只见拍了一下手道:“好大一场烟火啊!”又回头对左右太监道:“你说这个壮观不壮观?”
几个太监纷纷点头道:“壮观,壮观。”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跑过来跪禀道:“微臣救火来迟,罪该万死!”
皇帝摆摆手道:“不迟不迟。”
一个太监道:“皇上,此地乌烟瘴气,于龙体十分有碍,交给何统领处理就是。那边花灯已点,皇上何不移驾前去赏灯。”
皇帝又摆摆手道:“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
唐小虎笑道:“这个皇帝倒真有意思,乾清宫烧了还在看热闹似的。”
薛云鬟道:“反正烧了也不用他自己来建,他只当看烟花了。”
唐小虎道:“趁现在他们忙着救火,我们快走。”
第二天有两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一个是乾清宫被大火烧了。
另外一个是,皇帝的一个妃子被“天下第一流”给掳走了。
伺候那妃子的两个丫环说一个蒙面人一来就把她们打晕了。
当她们醒来时,就发现她们的主子已经不见了。
而墙上还用黑炭写着“天下第一流”五个大字。
还有一种说法是,乾清宫也是天下第一流给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