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慕容莲城之后,燕雪发现自己的人生开始转入另一种生活。
次日,神宗皇帝与诸位大臣一行启程回京,马队前面依然是由宋剑堂弟子开道,而慕容莲城与燕雪则骑马走在后面殿后。燕雪换上了宋剑堂弟子的服饰,她所骑乘的马儿有一根缰绳连接着慕容莲城所乘的马儿,所以她不必费力驱赶马儿,只需要握紧手中缰绳跟在慕容莲城身后即可。燕雪虽然女扮男装,脸上也抹了灰泥,但仍难掩饰秀美的气质,一路上慕容莲城的心思几乎全都在她身上,时不时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冲她微笑。
燕雪却蹙着眉头,每当慕容莲城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只是冰冷着眼色,显示出心里头正有一点儿小情绪。她在生慕容莲城的气,气他昨晚趁着为她运功疗毒的时候好像偷偷亲吻了她一下,这简直是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慕容莲城却似乎没有在意到燕雪的小情绪,亦没有对昨晚的行为给她任何解释。他虽然对燕雪有过两次救命之恩,燕雪难免也会对他心存好感,但是两人昨天才刚刚认识而已,慕容莲城竟然就轻薄于她,这让她感觉受到了欺负。她现在对慕容莲城寄予向往,希望他不是那般轻佻之人,但是转念间又不是太确定一件事,慕容莲城真的亲吻过她吗?或许只是她自己觉得而已。
燕雪望着慕容莲城的背影,一路到了汴京城中。
甫一踏进城门,立刻有大队皇家侍卫前来迎驾。神宗皇帝携手王安石一同坐上玉辇,在两边宋剑堂弟子的护卫之下,接受沿街百姓的欢呼爱戴,彰显王安石在大宋变革时局之中的崇高地位。虽然百姓的欢呼是送给当今天子的,燕雪身在行进队伍之中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喜悦,百姓们就像是在夹道欢迎她来到京师这个繁华之地。燕雪看着慕容莲城正直的背影,心想他为皇上做事,乃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心中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一直等到护送皇上入宫之后,慕容莲城才有闲暇回身来理会燕雪。
慕容莲城伸手落在燕雪肩头,微笑道:“跟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
燕雪轻轻点一下头,“有一点儿,原来骑马这么辛苦啊。”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燕雪于是又跟着慕容莲城继续走,身子早已被马儿颠得乏了,此时真想找个地方躺下好好睡上一觉。两人很快到了一处宅院门口,慕容莲城先下马,然后过来伸手去接燕雪。不料燕雪没有理会他,径自翻身跳下马背,显然还在生慕容莲城的闷气。慕容莲城没想到伸手接了个空,不由得一愣,继而皱眉微微一笑,过来推开了院子大门。但见门口里面站立着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女孩,年纪似乎十一二岁的样子,身形却十分修长,头顶已然到达燕雪肩膀的位置。那小女孩儿脸上满是笑容,笑吟吟的望着燕雪。
慕容莲城向燕雪道:“今晚你先住在这里。”
燕雪抬头看了一眼,但见门楣悬挂的匾额上写着“雪园”二字,不知道是纯粹巧合,还是出于慕容莲城的刻意安排,原来他已悄悄派人安排好了一切。燕雪眨了两下眼睛,却蹙眉问道:“这是你家的宅子吗?你的家人呢,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慕容莲城却似乎没有听见燕雪的问话,转眼向门口的那个小女孩儿道:“小五,你可要好好伺候这位燕大小姐,记住了没有?”那小女孩儿连忙应一声“是”,燕雪却听得出来慕容莲城话中“燕大小姐”四个字明显拖了长音,似乎是在责怪她方才耍小姐脾气。燕雪心头不服,感觉有点儿委屈,心想这样你就不高兴了啊。
慕容莲城转身又跨上马背,拉扯缰绳调转马头,然后回身向燕雪道:“你先休息,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来看你。”说罢,便回身策马跑出了燕雪的视线。燕雪叹一口气,只得暂时听从慕容莲城的安排,转身踏入雪园之中。在小五的带引之下,燕雪发现园中景色十分优美,布局亦很精巧,但是她此刻没什么心思欣赏园林美景,先回厢房歇息。厢房亦收拾得很整洁干净,小五这孩子既乖巧做事又细致周到,不禁令燕雪想念起了小耳。
两三日后,燕雪对园里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在小五的服侍之下,生活亦开始恢复到正常的样子,每晚可以睡得安稳,不会有什么事情令她担惊受怕。但是她的心头却常常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是慕容莲城这两日都没有过来看她。这个男人风度翩翩,笑容亦十分迷人,但是他的年纪应该比燕雪大上许多,深沉的眼神中藏着不知道比燕雪丰富多少倍的人生经历,燕雪感觉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毫无抗拒之力,只有沦陷的份儿。与此同时,燕雪又常感焦虑,心想像他这般优秀的男人,身边不至于缺少女人,又或者他早有家室,膝下应该有个一儿半女,他将自己安排在这个空寂的园子里又是什么意思呢?此刻燕雪还无从知晓这一切,陷入迷茫而深邃的绮思幻想之中,只能一点一点去慢慢发现。
燕雪发现小五这孩子不单服侍着她的起居饮食,闲暇的时候还在园子里练习剑法。燕雪问她小小年纪为何却要习武练剑,小五收起手中木剑,仰面望着燕雪,很认真的道:“等我练好了剑法,就可以时时刻刻保护好燕大小姐,这是义父交给我的任务呢。”
燕雪眉心一动,又问道:“原来是你义父,他就你一个女儿吗?”
小五蹙眉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燕雪感觉小五也所知甚少,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于是就放过了这丫头。她心想慕容莲城这般安排倒是很有心思,让小五早早就来她身边伺候,可以慢慢增进主仆之间的感情。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慕容莲城这么做似乎别有用心,难不成想一辈子将她软禁于此?幸好等到第四日慕容莲城终于出现,否则燕雪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磨透顶。慕容莲城却并没有给燕雪任何提问的机会,只是拉着她的手道:“跟我来。”
燕雪跟在慕容莲城身边,发现是进了大宋刑部的衙门。刑部官员对慕容莲城的态度可谓必恭必敬,慕容莲城向一个人悄声吩咐了两句,于是那人很快将两本卷宗拿来放在了慕容莲城案前,然后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只留慕容莲城和燕雪两个人在房里。
慕容莲城翻开一本卷宗,然后指给燕雪看,燕雪这才发现眼前展开的正是父亲燕尺侠的案件卷宗,其中说到燕尺侠在上任岳阳知府后不久即遭人杀害,凶徒怀疑是江湖中人,以英雄帮嫌疑最大,不过苦于证据不足,未能缉拿凶手,遂成悬案。正所谓睹文思人,看着看着燕雪眼眶中忽然湿润起来。慕容莲城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燕大人的案情我已大致了解,上次去岳阳城就是要对付英雄帮,可惜未能成事。不过你可以放心,十年之内,朝廷必会铲除英雄帮,到时候一定可以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燕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痕。但见慕容莲城忽然提笔蘸墨,在案文结尾的空白处又添写了两行字:“燕大人不畏江湖势力,敢于秉公执法,实为我大宋百官行为之典范。虽非江湖中人,堪称侠之大者。”这一挥笔,乃是以大宋朝廷的名义给了燕尺侠极高的评价,望其在天之灵,得以瞑目安息。燕雪不由得满心欣喜,眼眶中闪着灼灼泪光望着慕容莲城,心中的感激之情真不知道该如何言表了。
但听慕容莲城又道:“朝廷曾赐予你父亲一笔抚恤金,一时之间却未能送到你手中,于是我擅做主张,用这笔钱给你买下了雪园,希望你不要怪我。”
燕雪心头的喜悦又瞬间化为一股强大的暖流,内心受到不小的感动,目光痴痴望着慕容莲城,道:“原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
慕容莲城微笑点了点头,“那就好!”于是又转眼翻看案上另外一本卷宗去了。
燕雪不由得幽幽叹一口气,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扉上有一些窗口,它们突然地,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自己敞开了。但是慕容莲城却并没有趁机深入进去,它们半开着,马上又关上。燕雪不禁暗暗感觉到羞愧,自从那晚慕容莲城似有若无的吻了她一下之后,这个男人似乎放松了对她爱欲的攻势,反而是燕雪自己对此充满了玄想,内心时不时就冒出某种异念,而且越发不可遏止,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在他手上沦陷。
但见慕容莲城专注翻阅卷宗,燕雪便怔怔愣在一旁没有去打扰他。其实慕容莲城此时翻阅的正是刑部提刑官的档案卷宗,他要销毁其中有关连静的所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