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落座,皇帝方才携太子陌晨临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行礼,皇帝示意平身,太子落座。
太子人前端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朝着陌轻尘唤了声“皇叔”便没了下文。皇帝看着意外的年轻,不过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一双眼熠熠生辉,眉眼含笑,柔化了一身久居高处养出来的帝王威严。与众人寒暄几句,皇帝方才转向陌轻尘道:“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吧?”
陌轻尘答道:“不走了。母后可还安好?”
皇帝道:“还好。你走后这十几年,母后很是想念你,近日得了空便进宫瞧瞧吧,母后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都睡不着了。”
陌轻尘应了。
皇帝又转向善舞,笑着道:“这位便是善医先生的女儿了?”
善舞听闻皇帝点名,不慌不忙起身,盈盈行礼道:“民女善舞,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哈哈一笑,赞道:“果真风华无双,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善舞低头道:“皇上谬赞了。”
皇帝看了眼陌轻尘身边安静坐着的黎安顾,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谁,只当是陌轻尘外出结识的红颜知己,想起来自己为他定下的婚事,笑意微敛,道:“朕为你定了门亲事。黎将军的大女儿,想必你已经见过了?”
陌轻尘答道:“是,臣弟已然见过了。”
皇帝看了眼闷头吃喝的黎将军,不紧不慢道:“那,你觉得如何?”
陌轻尘道:“挺好的。”
皇帝轻叹一声道:“你先前传信于朕,让朕为你指一门婚事,也不说是要娶谁,朕便赐婚于黎安顾了。”
陌轻尘道:“无妨,我很满意。”
黎将军停下筷子,抬头看了眼陌轻尘,又看向黎安顾。
黎安顾戴着面具坐的四平八稳,毫不露怯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
她先前在马车中与陌轻尘约定好了,此番前来赴宴,决不叫人认出她是谁来,否则单凭她如今的模样,那些市井流民之间胡乱传的流言蜚语就能淹死她。纵然她不惧这些,却也不耐烦去处理这种事情。
因此她只管吃吃喝喝,宴席一散立刻离开,此间最好一句话都不说。
黎子鹤不明白为何父亲与二姐皆盯着对面那女子看,忍不住也瞧过去,身形相当之熟悉,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家大姐坐在了陌轻尘身边。
皇帝又看了眼黎安顾道:“那,你身侧的这名女子,是谁?”
整个大殿霎时一静,银针落地可闻。
黎安顾缓缓抬眼,还不待她说句什么,她那棒槌似的二妹已经开了口,颇有一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黎安景道:“阿姐,你头发怎么白了?”
一时间,大殿众人齐齐看向黎安景,又看向黎安顾。
黎安顾简直想把对面那根棒槌拖过来打一顿。
个没眼力见的!
这三天来,水月已经将将军府中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与她,她自然是知晓自家二妹一直受自己管教,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全是会了的。那些该有的世家礼仪,她不屑于去照做,却压着她二妹要学好,姿势,仪态,一丝不能差。
谁知道就教出来这么根棒槌!
黎安顾气得肝疼,简直不想承认这棒槌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皇帝有些不明所以,怔愣道:“你……?”
黎安顾起身行礼,语气冷淡道:“臣女黎安顾,拜见圣上。”
皇帝微微睁大了眼,眼角余光瞥见陌轻尘并无诧异之色,便知晓此事自家弟弟是清楚的,便道:“嗯,平身吧。”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朕上次见你,还不是白的?”
黎安顾依言入了座,听闻此言,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上次见你你也没这么老啊,面上却不显,端着那副冷淡的样子道:“白发吗?”
陌轻尘抿唇,以为她要直接说出来是在王府遇了刺,纵使此事已经在整个陌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但要是亲耳听到,还是会内疚。忍了忍,没忍住,偷偷在桌案下牵了她手摩挲。
黎安顾被他摸得想笑,唇角一勾,食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四平八稳地回道:“琼花汁液染的色。”
浑然不觉自己说的事有多么离经叛道不可思议。
满堂哗然。
皇帝嘴角一抽,觉得有些跟不上这丫头的脑回路,道:“为什么要染色?”
黎安顾已经扯了一回谎,再扯一回简直不要太顺口,直接就道:“好看。”
如果眼神能杀人,大概黎安顾已经被黎将军杀了无数回了。
黎将军简直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位大女儿什么好了。不过月余没见,她脸皮似乎变厚了?黎将军飞了那么多把眼刀过去,她居然还冲他眨了几下眼。
黎将军:“……”
皇帝道:“那你为何戴着面具?”
黎安顾蜷了蜷手指,心说当然是因为我眉毛也白了啊不戴面具不就露馅了?你要一个不高兴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把我咔嚓了我上哪哭去?不过这话依然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敢说出口,四平八稳地答道:“因为好看。”
皇帝道:“……又是为了好看?”
黎安顾真诚无比地点头,抬起右手一指坐在她左侧的陌轻尘道:“不信你问他。”
陌轻尘:“……?”
这可真是人在席上坐,锅从媳妇儿那边“哐啷”一声砸下来。
陌轻尘面上笑意不减,温声道:“嗯,好看。”
皇帝看起来颇为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抬了抬手,示意准备歌舞。笑着对她道:“久闻舞月坊以一曲《采薇》名动四方,一直未能得见,今日还是多亏了你,朕不出宫也能瞧一瞧了。”
黎安顾唇边弯起的弧度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丝毫不改,被陌轻尘握在掌心的手指却轻轻一动:“……”
什么鬼?采薇?
舞月坊又是啥??
什么叫多亏了我???
今天的黎安顾依然不在状态,深陷失忆的泥沼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