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苍穹下,金色的夕阳洒在三千白玉阶上,流动的黄光笼罩着玉虚宫。
一艘古铜色的渡云仙舟劈开天边彩霞,吱呀一声落在白玉阶下方的问道台旁。
背负飞剑的青衫弟子朝着杂役门执事邵一飞遥遥一抱拳,将罪身赶下仙舟。
邵一飞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在罪身中扫过,最后停在一个少年郎的身上。
少年肤色苍白,手腕瘦弱,如同风中一颗芦苇,一吹即折,他叫江石。
玉虚宫乃仙家洞府,百年前是从世俗觅天资过人之辈,一边修行一边做杂役。
自莫问天执掌玉虚,力排众议,从俗世掳来罪身,接受仙家点化。
邵一飞打量了一下江石,觉得眼前的这颗芦苇随时可能折断,怎有气力犯下大罪?
时值黄昏,灰袍们散工回各自的洞府,看到新抓来的罪身,立刻围了上去。
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新来罪身,蠢蠢欲动,引得青衫弟子紧张地拔剑以待。
青衫弟子将罪身围成一个圈,圈子越来越小,罪身相互拥挤不时传来锁链相碰的响声。
两个人高大的罪身挤压下,一个小胖子摔倒在地上,江石伸出右手想扶住小胖子。
不知道小胖子异常重,还是江石羸弱,身体倒退,左手往身后一按竟然摸到一温软地。
江石回头,发现一手按到一少女胸前,但见少女碧衣藕臂,唇红齿白,头顶扎双道髻,裸踝下是一双荷叶鞋,一双黑眼乌溜溜地转。
江石失神,少女桃腮鼓涨,满眼怒火,江石脸一红,立刻将手缩回。
少女叫桑灵,与罪身不同的是,她身上没有镣铐,江石急忙谢罪,少女脸一红眉头紧皱看向别处。
江石尴尬赔笑。
“俺叫元宝。”元宝感激地笑到。
“一个修士坏我娘子,我就一把火把他烧了。”元宝挥着圆滚滚的手臂说。
修仙无岁月,赌博就成了杂役们聊以度日的小爱好。
新人是最大的赌点,灵液就是灰袍中流行的硬通货,谁的眼光毒辣,赢得就多。
倘若灰袍输了,怒火会发到新人身上,每年都有新人莫名死在杂役门。
青衫们怜悯地看向江石,估计这些五大十粗的罪身一个指头就可以点死江石。
江石和元宝不知道,远处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小娘子细皮嫩肉值五瓶灵液。”胖子吐掉狗尾巴草,盯着桑灵,一脸猥琐。
“胖子,三瓶灵液。”麻脸青年说。
“虎哥,我可要出手了?”赵后浪指向元宝前的少年说:“老鼠,十瓶灵液。”
杂役每月有三瓶灵液,赵后浪一口气拿出三十瓶,这是分明是炫耀!
不接招,损了面子,也折了邵一飞的面子,灰袍都知道邵一飞是杂役门的第一人,最好的就是面子。
今日输了,他日算到新人头上,有邵一飞撑腰,崇飞虎从来没有把赵后浪放在眼里。
赌如修道,拼地是一个胆量;灵液可以输,这份气势一定不能输!
气势输了,将来自己在修行一途肯定留下罅隙,况且在升五气的关键时刻。
崇飞虎一言不发,遥指江石,一拍如意袋三百六十瓶翠绿色灵液干脆地飞向书生。
三百六十瓶灵液是十年的所得,灰袍弟子群里顿时掀起了一阵高潮。
雕栏外的青年纷纷指定了玉阶上的少年,光华流传,一息数千瓶灵液飞向书生。
各种不怀好意的眼光看向眼前这群少年,带队的青袍弟子看向江石眼里露出怜悯的光。
少年们感到眼前一暗,叶半鹤走到了他们跟前。叶半鹤身形高大,脸如两片乌云凑到一起。
他身披一件黑色带帽披风,近前给人乌云压顶的感觉,少年们战战兢兢。
乌云头顶开两条细缝,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左肩上站着一头雪枭目光雪亮盯着这群少年。
“在世俗,你们臭名昭著,声名显赫;在昆仑,捏死你们就像捏死一只蝼蚁。”
叶半鹤伸出左手,掐一个法诀,数道剑气飞出。
镣铐应声断成数节掉在地上,右手光华流转,数道禁忌进入少年的体内。
罪身们不安分地看向叶半鹤,这种程度的恐吓,他们司空见惯,毕竟他们手上都是沾了血的罪身,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
叶半鹤身体未动,肩上的雪枭羽毛炸开,使了很大的劲才稳住身形。
元宝的肚子咕咕地响起来,陈宗嬉皮笑脸地说:“哎,管事,什么时候开饭啊?”
叶半鹤脸上能够拧出水来,眼中挤出一道红光,射向陈宗,大殿中瞬间陷入瘆人的沉默。
众人眼前一花,邵一飞来到陈宗面前,一掌抽在他脸上,陈宗一口血飚出,身体飞出撞在大殿柱子上,生死未知。
“这里是玉虚宫杂役门,我让你吃,你才有得吃;我让你闭嘴,你最好给我把嘴巴关紧。
陈宗昏死过去,两个灰袍弟子笑着将少年抬了下去。
邵一飞若无其事地站到叶半鹤的身旁:“贱命不知自珍,我一息之间有数千种神通让你死去活来。”
场中立刻鸦雀无声,元宝感激地看向江石。
叶半鹤说:“我一生只痛恨两样东西,第一是妖,第二是矫情。”
叶半鹤披风一扬,身体化成一道黑光离去。
邵一飞带着江石一行领了一身灰袍,吃过晚饭,回到住处。
离开前,邵一飞漫不经心地说:“若想逃走,路在后山。”
江石和元宝分到一间青庐,元宝躺下立即鼾声如同雷鸣。
江石盘坐在床上,掐一个法诀,开始闭目修行,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他身上。
一道手印打出,乳白的灵气环绕在四周,在法诀引导下顺着五窍进入江石体内。
“仙家福地果然灵气充盈,我掐了一个法诀竟然能够吸收如此多的灵气,希望…”
灵气滚滚而来,气流下行丹田,轰然散开,如同针扎的气球。
江石眼里露出倔强的目光,再次掐诀,结果依然如此…
第三次依旧如此…
…
如此反复数百次,直到脸色铁青,头上大汗淋漓,忍不住地咳嗽才停下。
弯月如刀,江石吐了一口气,睁开眼:“还是无法凝气。”
卷起衣袖,江石取出一只兽牙咬牙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一道伤疤代表一年,月影西移,手臂上的五道血痕清晰可见。
江石掏出一叶扁舟,扁舟飘浮在掌心,清风徐来,眼里一阵失神。
五年前,万仙盟旗下的三大仙门龙脊寺、玉虚宫、承天书院同时登临江家。
说父亲江枫勾结妖王项天笑,盗取轮回剑,让父亲交出项天笑的下落。
江枫坦诚与项天笑一见如故,不能出卖挚友。
三大仙门用江石性命威胁江枫,江枫屈服,答应交出项天笑下落。
江枫束发走到江石跟前,从怀中取出仙舟,小心翼翼地交到江石手中。
“小石头,这是渡海仙舟,本来我打算带你渡过这无边苦海,到彼岸寻找你的母亲的。”
江枫摸着江石的头温和地说:“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把它留给你,活下去,用它渡过苦海,去寻你的母亲。”
江枫目露坚定,虽然三大仙门掌教同时出手,但是江枫还是饮冰自刎于众人面前。
万仙盟就如何处置江石发生争议,栖仙教计松风非要斩杀江石,以绝后患。
龙脊寺众人独自离去。在承天书院玉海流斡旋下,废江石丹田,让其做一介凡人,终老一生。
三大仙教扬长而去,江石倒在血泊中,后幸得玉虚宫罗林相救才保住性命。
江石丹田破碎后,一直无法凝气,每次气下行到丹田处就轰然而散。
更为严重的是丹田破碎,江石无法修行,各种疾病接踵而来,整个人瘦弱地皮包骨头,风一吹随时可能倒下。
即使有家族的保护,从小到大他就是别人欺负的首选对象。
五年的光阴如同眼前的河水,不舍昼夜匆匆流走。
小心收回仙舟,江石目光坚定:三大仙门可以废我丹田,岂能挡我向道之心。
江石尝试了五年,五年从未间断,但是还是无法凝气,今天也许该改变一下了。
道藏三千,条条大道能证仙。仙途有两道,一道是丹道,一道是符道。
丹道是通过凝气烧练元丹成就无上大道,当世大神通,大能都是出自此道。
符乃是通仙之灵纹。真界有符天画地,指点乾坤之说。
符道前期修行极为艰难,神通几近于无,比之丹道艰难数倍。
世人认为符道乃是末道,修行者寥寥无几,证道者更是屈指可数,所以几乎无人修行此道。
丹田破碎,无法修行丹道,江石从明日起改修符道。
以前萌生过此想法,但是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放弃苦苦修炼的丹道,这是一个不容易的决定。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江石飞身出了青庐,发现陈宗御剑冲向后山欲逃出玉虚宫。
一道剑网出现在半空,陈宗身体在半空中一滞,数道剑气冲向它,瞬间将陈宗绞杀成一堆肉泥,四处飞溅。
“啪!”一个小瓶落在江石脚下,他抬脚将瓶子踩到地下。
众人退去,江石从泥里找到小瓶,丢进口袋。
回到屋里,月光打在元宝身上,元宝转身,一脚踹在青庐石壁上,青庐震颤,尘土飞扬。
江石近前来看,元宝梦中随便一脚,竟然在青庐石壁上踹出碗口大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