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日,甲子日,天气初肃,朔风渐息,冬日高悬,万里澄清。
灵帝召集洛阳城四方大军会于平乐观下,而令西园禁军八营各守要道,羽林军及五营将士各守都亭八关,拱卫京畿。
陈昌中军营负责防守平乐观前出入洛阳城的要道,阻止过往行商闲人通过,而朝中文武百官途经此地,陈昌皆一一问候。
此时,朝中文武百官皆知道了圣上向陈昌赐婚承平公主一事,所以对于陈昌纷纷刮目相看,无论品级高低路过之时都会上前与陈昌寒暄几句。
要圣驾到来之前,一队羽林军将士约数百人飞奔而来,中间簇拥着一名身着金色战甲,背后系一袭大红战袍的将军,头顶上一面大旗飞扬着,上面大书着一个“何”字,却是大将军何进路过了。
“末将陈昌,参见大将军。”
陈昌对于何进还是有一些心存感激的,尽管他知道此人出身低微,而且本身并无多少能力,但是对于他当初派黄忠维护了陈府一事,还是记在心中了。
“哦,小将军就是中军校尉陈昌?司徒陈眈大人的公子?”
“正是末将,昔日全仗大将军厚爱,才保全了我陈府安宁,陈昌永记心中。”
“此许小事何须再提,今闻陈将军深受浩荡皇恩,赐下承平公主为妻,真是可喜可贺呀。想必司徒陈大人得子如此,也能泉下瞑目了。”
“大将军不知,末将即使有锦衣玉食,但是父母之仇未能得报,也是食不下咽呀。大将军曾经对我陈府多有关照,以后如有什么吩咐,必不推辞。”
陈昌当然知道大将军何进此话的意思,何进已经明白圣上组建西园禁军的目的是为了对抗他的羽林军,所以一直对禁军没有好感,今天碰到陈昌,想起自己还曾经帮过陈府渡过十常侍的难关,不由得叫来陈昌一问,看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大恩。
所以,他干脆直接向何进表明了自己瑟十常侍之间的仇怨是不可化解的,而且愿意为他做事,这样一来何进就不会记挂着他了,而且以后何进诛杀十常侍的时候,陈昌还有着自己的想法的。
事实上,只有陈昌才知道,灵帝年底之后就会病重,西园禁军也会散乱分离的,其中一部分为蹇硕控制,另一部分则投靠了何进。
与其那个时候再向何进靠拢,不如现在就先向他示好,这样以后在何进身边更能够获得他的信任,对于陈昌想做的有些事情,是更为有利的。
“陈将军年轻有为,他日必定前途无量,好好做事吧。”
何进满意地离开了,而陈昌也满意地笑了,他抬起头来望向了远处的平乐观,一座高丈高大的土坛拨起而起,周围约三十步左右。
大坛之上,更是建起了十二重华盖,华盖高达十丈,直耸云霄,彩绣辉煌,龙凤呈祥,迎风招展,映日夺目,如同天空的彩云一般。
而在大坛东北方向,又另起一座三丈高下的小坛,上面同样建有九重彩绣华盖,只不过华盖高仅九丈,上无龙凤,仅有金色巨蟒环绕。
平乐观前,来自洛阳城周围四方的步兵骑兵约数万人齐集于此,按照各自的方位排列成阵,建起了大营,一眼望去竟有无边无际之感,颇为壮观。
申时一刻,灵帝亲率文武百官驾临平乐观前,圣上驻于大坛之上华盖之下,令大将军何进驻于小坛之上华盖之下,遥遥巡视着大军。
“各位将士,今日朕聚集大家于此,是为了展现我大汉军队的雄威,告诫四方贼寇,与朝廷为敌只有灭亡一途,让老百姓看到我们无敌之师能够保家卫国,一扫妖氛,荡平乾坤,还天下清静太平。朕自为无上将军,亲自率领各军将士奋勇向前,斩寇杀敌,剿灭叛贼,建立不世功业。”
灵帝身着金色甲胄,身披九龙巨氅,头戴黄金盔,顶插飞凤羽,随后跨上了御马,率百官巡阵而行,背后打着“无上将军”的旗号,一直绕着大军方阵巡视了三圈才回到大坛之上,将兵符还与大将军何进。
“万岁。”
“万岁。”
“万岁。”
当灵帝巡视大军之时,所到之处各军纷纷三呼万岁,顿时气势如虹,声威震天,整个平乐观周围数万将士的喊声,令洛阳城中的百姓也能够听到。
而后,各军步兵骑兵列队操练,发出一声声呐喊之声,如同滚滚的雷霆扫过原野,好似朗朗晴天里霹雳乍现天际,令观者无不热血沸腾,更令灵帝红光满面,颇为兴奋。
讲武结束后,群臣纷纷上前朝贺,口称圣上英明神武,四方大军威震天下,假以时日,定能荡平妖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令灵帝大为高兴。
当时讨虏校尉盖勋随侍一侧,灵帝高兴之下转头问道:“盖爱卿,朕今日讲武于此,聚集数万精兵强将。激励将士士气,促使他们奋勇讨贼,安定天下,你觉得如何呀?”
讨虏校尉盖勋上前拱手一礼,微微思索了一下后道:“臣闻圣主彰显德行而不炫耀武力,此之谓天下之福也。而今天下四方贼寇并起,但是所乱之处皆在远离京城洛阳之外的地方。而圣上陈兵于此,讲武演军,于天下大势并无益处,也不能彰显圣上的仁爱勇毅。老百姓知道了,却会说圣上是在穷兵黔武,非造福于民也。”
灵帝正在兴头之上,而盖勋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又犹如当头棒喝,令他一愣,不由得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烧,目光环视周围的群臣众将,发现大家都低垂着头不言不语,于是叹息一声道:
“爱卿言之有理,朕实不知。遗憾的是没有早点见到爱卿,之前也没有大臣向朕谏议,所以才会这般劳民伤财,却于事无补了。”
“圣上,并非没有大臣想要进谏,只是大家看到圣上兴致正高,而朝廷各处战事不利,也希望圣上能够借此机会宏扬军威,以助四方将士之士气。臣方才从观前经过的时候,曾与中军校尉陈昌将军寒暄了几句,深深觉得他的话颇有见解呀。”
灵帝感叹的话还没有说完,尚书卢植上前启奏了一件事情,令灵帝听后颇有兴趣:“哦,卢爱卿听到了朕的驸马说些什么呢?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是,驸马爷感叹地说,而今天下虽然四方乱起,然而平息不难,难在于如何处置那为数众多的贼寇。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百姓加入贼寇呢,一个原因是天灾导致他们吃不饱穿不暧,另一个原因是郡县乡里官员未能及时赈济百姓让他们保住性命,三是一些居心叵测之贼蛊惑人心利用老百姓的想活命的心理而率领他们反叛的。事实上,真正一心反对朝廷和圣上的百老姓却是极少的,而有些人则是走上这条路后没有了退路不得不顽抗到底。加上一些地方郡县官员剿贼不力,贪生怕死或者贪图朝廷的物资,才导致了天下的贼势浩大。”
听了尚书卢植转叙陈昌的话,不仅是灵帝沉默了,还有周围众多的将校大臣也全都不语了,良久之后圣上才哈哈一笑:
“原来天下的百姓并不是反对朕的,他们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暧又受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才会走上了对抗朝廷的道路的。传令中军校尉陈昌上来,朕要亲自听他说一说如何安定天下,为何长久以来却从来无人想到这些呢?”
不一时,陈昌快马奔驰而至,他负责防守的地方距离平乐观不过数里,侍卫传令之后陈昌立即赶来,不过半刻钟左右而已。
“陈爱卿,朕听尚书卢爱卿说起你对天下大势的理解,想在此听一听你有何良策?”
“圣上,天下八方烽烟并起,令各州郡大乱,而贼势不消,日甚一日。若要除去贼党,须得派出得力将领征讨四方不可,此为其一;圣上可传令天下,各处讨贼只诛首恶及顽固者,凡是被蛊惑的老百姓可以各归其家,不予追究,但是若再次从贼,则处以死罪,此为其二;各州郡牧伯,可就地征兵讨贼,但若是贼患消除,则需立即解散各地军队,令其各归其家,不得再拥兵而据,此为其三;可令各州郡牧伯,开仓放粮,凡是归家乐业屯田之民,均可从官府得到基本的口粮度日,等待来年收成,此其四也;圣上宜广开言路,亲贤臣远小人,勤于政事,则百姓可待也,此为其五。有此五者,安定天下不难也。”
灵帝听了,默立良久,向陈昌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挥手让他退下,但是却并没有立即采纳陈昌之言,而是就此回宫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