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风零凋蔽,早己无昔时之景。
当年作为大都国寺,莫说观瞻者云集,单四方涌来的高僧大德,前来礼法者何迄过万。
现皇都东迁,洛阳白马寺己为隆兴国寺。很多和尚都跑到那里去了。加上寺中盗失国书,十八武僧叛逃出寺,法门寺的声名早己从中天殒落,能借帝都古气留个佛法息儿已经不容易了。
方丈自焚化以后,再无麟选。法座己被问狱,不知生死。僧法执事,被连株的岂少,剩下的可是死的死,跑的跑。皇皇国寺,一旦无人问津,可是连坊间野垒的土寺都不如。
满殿佛菩萨神也都埃污贴面,神采皆无,连个灌香的灯盏早都闪灭了,真个是从天上坠入了人间。
十八人夜黑潜入。
先是点燃了神佛菩萨坐前的宝灯,虔虔敬敬地礼佛完毕,便从里到外将法殿拂拭了一遍。
及到天明时,才又转到他们昔时职守的藏经殿里。殿堂早己被官印笔朱着封了,看来是留待府衙官捕寻证勘查的。十八僧人逃后,这里已经成为事实上的禁区,谁敢擅自闯入,去沾嫌疑?
十八人拆批进去。
旧堂故事,历历在目。就算是金刚菩萨,也是不得不泣,不得不哭。
经典法书束之高阁。他们昔时都不曾在读,何况时风日落,京门故变了呢。
他们如上正堂法殿一样,忍着凄伤,捱个拂拭那尘封的角落。尤其盛典国书的紫檀香龛,既让他们哀神叹伤,于穆不己。又令他们生觉时景迁转,命运颠沛。如果当初此笼龛中放进的不是天子命提的国书,法门寺又岂落成今日下场,而他们又岂能远涉西域,胡汉不分?
众人凄凉沉寂,哀叹唏嘘。借着拭明的窗几间透来的晨光,竟于那龛栊细缝里发现一小片颓残的纸书。
十八人同时疑惊。
仔细抽出看,那枯黄麻纸间隐隐约约散落些蝇头缠丝的小文。仔细辨解,根本不是汉人文书,而是散迭不整的胡文。
十八人为在胡地寻找失书,何止是学会了胡歌胡语胡言胡曲,就连胡地文言也是修了个遍,参了个透。
虽字纸之文,亡佚成缺,个别文字奥古不存,但那小片字纸上所书乃胡文无疑。
这显然是原本上失下的文字,料想是那胡僧盗本时,不慎裂碎了一片。
十八人将那残篇小字依次刻抄下来,一笔一划,一字一文地反复钻研推敲,终于会译出一段表序的文字:
“红马韦驭,阳春化时,高昌偶遇奇书……,可语可文,可音可曲可图……。”
其余字迹,讳谓不清。
十八人如得珍宝。
“红马韦驭”,莫非就是从胡人鹰殿中传出的红马古书?
“阳春化时”,莫非就是阳春在化的书之奥义?
“可语可文可音可曲可图”,莫非就是这高昌古书变易的形式?
十八人至此才深信,法门寺所典之书,的确是部宝书。
胡僧盗书是实。
虽然地藏菩萨殿里被神秘之语以禅锋佛机道断于书之真实。但现在他们终于确信了这个事实。
失书的确是他们的责任。法门寺落魄至此,也的确是他们渎职而导致的。
要平冤法门寺,必须找回此书。
十八人肃然静寂。法门寺因为此书而遭际痛苦。只有复回此书,法门寺才有可能重见天日。
自此,十八人就栖进了这典书的法堂之内。前庭后院捱个拂拭,落木残英,复活当初。
已经寂寥了近三十年的法门寺,又像是迎来了它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