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爱情是独断的。
皇帝身边虽有数千女人,但真正心爱的女人,却只有一个。
皇帝已经爱上了花相似,但就在这个秋雨秋风突来的秋夜,他发现花相似根本就没有爱上他。他只是花相似寻找爱情的一个驿站。
她爱的男人,就站在外面……。
皇帝从来不会为爱情流泪。但这一次,他却流泪了。
被爱情所背叛,无疑于被整个帝国流放。
皇帝突然老了。就在这天夜里,他真正老了。
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突然变老的。
“若教眼底无离恨,
不信人间有白头。”
花相似直至在雨中站了一夜。
她已经没有了生或者死的概念。她甚至以为这腹中之子,就是她即将带入人世的灾难。屋子里面的那个男人,虽然拥有整个天下,但他永远都没有能力给出爱来。他的爱,永远都会服从政治。
天已经亮了。
花相似一直站于宫庭外。远山云黛,显得愈加清秀。她想从这里面出去。回到她父亲匠花的小屋。
她为什么当初不告诉皇帝:她最想回到家里看看?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皇帝从里面出来了。冷寂的像块石壁与她擦身而过。他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望一眼花相似。
皇帝扬长而去。
他离开了花宫,回到了洛阳。
洛阳军门听到皇帝回朝的消息,早在十里之外迎护上了。看那肃整的情形,洛阳城里果然发生了大事。
到底何事?为何又连上颜因古呢?
原来蒲阳黄家大滩十八年前有人传书秘令欲图谋反王庭。那时候皇帝新任不久。获得密报后,当即暗遣畿戍三千兵将,将黄家大滩围困,就地屠杀,一千零八百余口。但却无搜出一页反书。
此乃新朝最大怨案。
至于宫中为何获此秘报,因人人禁口,终未深入根究。
而动用畿戍就地剿杀,又为何人命令呢?
时,正益皇后正生子夭殇,皇帝既谋新政,又伤痛不已。但奏有反,忧戚间便也下出镇反之令。并由膝下亲王亲调畿戍。后得报传,乱己平复。皇帝诏告天下,慰安天心。后从殇丧之痛中醒智之后,才觉令出仓促,缺乏朝议。但事已至此,再提便是罪已。故以此为鉴,殷勤抚恤,言反之议,往往当庭置罢,倡言王道天下。谋反余孽,盖不深究。
这不坦坦荡荡的十几年就过来了吗?
不料,刚离开洛阳,朝中就有人又提有反。言当初黄家大滩诛杀不净,十几年生根发芽,早已壮大力量。
太子辅政,牢记父皇仁训,朝臣每提此事,便当下搁议。
不料,高秋围猎的山里,却险遭刺杀。刺客身死。从身上搜出秘笺反书。只说余等效死,但为恩主恩师黄因同仇报等等。
这下太子才信有反事。着京戍捕嫌疑数人,押至天牢,专等父皇讯问。
一面加疾秘书西都,将刺客反书物证一并交涉皇帝。
皇帝这才重新被提醒了国家的安危。
而胡使不往洛阳而往西都花宫,显然其行踪暗中有人暴露。
外忧内患己生定荫。躁急当中,先在长安下斩令,遂,急回洛阳,定平国事。
为何要长安令斩颜因古呢?
为何又疾诏狄鹳亲来监斩?
因为狄鹳与颜因古同出师门黄因同。
黄因同乃天下奇士。问学桓车,才情不可当世。授书教艺,遍收天下学子。
黄家大滩遭灭门之杀,其实是黄门学宫生员集体身遭屠杀。
而弑杀之时,狄鹳和颜因古早已学成出山。
狄鹳本就宫中伶人,因聪目通音,天才别出,被时为乐府音肆的太华乐道几发现,吸为乐府伶。后,为升琴艺,故国派秘遣往黄因同处学琴,恰恰和颜因古做了同窗。
学宫遭屠,狄鹳颜因古皆为震惊。
狄鹳本就宫人,更是忧愤难忍。
不了,皇帝却亲面罪己,懊悔鲁莽之定。
狄鹳亦知皇后天殇,皇帝新政,遂忍天革命,专侍朝务。
每见皇帝以此为鉴,但为仁政,心中忧怨,亦渐渐除去。
皇帝心尤不过,夜寝多梦,恐怖难睡,便请狄鹳夜寝抚琴,尚能入睡。
这十几年下来,狄鹳夜夜抚琴帝侧,就因黄家大滩之事,负压天子,使其多梦无睡。
而狄鹳抚琴帝寝之下,离天子之近,天下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要有二心,或为仇尽,早就轻而易举地逆弑了。
可想而知,天子悔过的诚意。
狄鹳日日帝师,但求天下受泽。狄鹳如是。
而颜因古此后,便日日醉酒,醉后砸琴,以泄苦闷。
现在帝都惊变,皇帝又亲见了颜因古一言便可天下的阵势,焉敢遗殆,怒愤当中,自是下了杀令。
这真是一个循环中的恶梦。
颜因古被斩杀,狄鹳亲仁天子的政治实验彻底告败。
他仅仅为天下换取了十八年的大太平而已。
政治的本性,他无法改变。
他想用花相似延续这个实验,岂知皇帝已经不如他盛年时那般抗负国运了。
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安静地趟过每一个冒险。
就连花相似都成了帝国血腥祭品中一枚颤栗的花瓣。
对于花相似,狄鹳负尤欠。
可当初不让花相似入到帝宫,狄鹳又能奈何呢?
如若不去这样设想,花相似可能早就花落深宫了。
狄鹳欠负。
但这也是花相似的命运。
这甚至就是天命。
好花本来开幽谷,岂知深宫人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