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没带吗,司机快到时间下班了。”
清朗的声线从毛玻璃外真实地穿透进来,恍恍惚惚地渗入大脑皮层。随着脚步递进的是男生在阳光下被照映得更加颀长的灰色影子:“我把那个挂钩也放到箱子底层啦。”
“欸,那个也要带的吗……”
长形走廊里堆积了搬家用的纸箱、捆带,清空的房间飘浮着陈旧的气味。终于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吱呀开了。女生蹲在墙根,帆布鞋边散乱地堆着一些厚厚的本子。
“夏……咦,谁的手机?”叶启看到女生手里抓着的白色手机和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心生疑惑,“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啊,没事啊,哈。”夏锦支支吾吾的几个语气词让男生担心起来,但她速度很快地抱起那堆本子,顺手把手机扔进废纸箱,“司机等很久了吧,我们快点走吧。”
第一个“吧”仿佛是漫不经心中又在意了一下男生的话,而第二个声调作为第一声又显得十分轻松自然。男生松了口气,刚要追问什么,夏锦一股脑把本子塞进男生怀里,自己提起了轻巧的纸箱子和一只遗漏的旧鱼缸,步子也跟着轻巧起来。
“这些是相册,那个坏手机是我妈的,忘记丢掉了。”夏锦看着抱着重物的男生明显下垮的表情,心情不错地弯起嘴角,“几点了?我们快点。”
车窗外倒退的沿路景色是夏锦所熟悉的。她不免多愁善感起来,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叶启侧头看过来,女生正偏着脸望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使外面一切有颜色的事物反光,映在她的瞳仁里有节律地流转。
“哈……有七年了吧。”自言自语的女生蓦地微微仰起头。天空是微蓝色的,云朵的纤维丝丝拉扯,像是画布上孩童的划拉。
大脑反射条件般地计算出与记忆相应的数字:“哈啊?准确一点说有八年了吧?不过……这么久了舍不得也很正常,但毕竟相隔不远,没事还可以回来看看。”
“嗯?——”不确定的反问语气随着渐渐确定男生所要表达的意思之后一点点肯定起来,再在喉咙中聚集成了另一个语气的音节词,压抑着内心烈烈的翻滚,终于以相同的语调传递出来。
也终于有气力转移视线,目光定焦在男生因轻松而变得更加温暖的神情上。
他的两抹睫毛柔软地晃动着,像两只保持着一定距离又比缠缠绵绵如胶似漆更柔情的黑蝴蝶,它们仿佛在辅助夏锦脑海里发条一样缓慢转动的记忆,一点点和眼前这个人,这张脸,重叠在一起。神情,眼睛,语气,一模一样。
车开进小区。盛夏时期的玉兰花大把大把地绽放。她们高居枝头,肥硕的花瓣仿佛要压断枝条,最终也只让褐色的枝谦卑而绅士地微微躬身。开过一大片空地,象征性地安放了几个健身器材,几个小孩在闹腾,妇女尖利的叫喊声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喝了回去。
车“哧”地一下释放了尾气,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叶启打开车门,夏锦跟着他钻出车。
司机真是很累了,他毫不顾忌地伸着懒腰,边打哈欠边嘟嚷:“就这点东西啊,你们自己搬回去行不?下午交搬运费打我139那个号码啊……”
“行,行,没问题。”叶启忙不迭地应着,干练地清点了一下物品,便礼貌地与司机道别。
“光盘……你的相册……喂喂,别光发呆啊,帮忙想想还有什么遗留的东西,下午好再去拿,明天就得跟我去报到了。”
叶启抱着大纸箱,女生抱着鱼缸、拿着一袋子光盘慢慢跟在后面。夏锦没有叶启想得那么周全,只敷衍地应着:“嗯。不过我妈前几天暴走地往车上塞东西,我看她恨不得把房子一块儿搬走。”
“喔……阿姨的偏执人格。是挺疯狂的。”
男生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仿佛要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吸陷进去。女生抿抿唇,看他修长的影子和一直以来习惯挺直的脊背,侧脸和自己说话时显现的酒窝,睫毛,鼻子,像从二次元少女漫画里走出的翩翩少年。
夏锦不由自主地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相比起来实在逊色很多倍的拍着篮球的男孩。
有时候美好的事物看久了,带给人的反应和感受与初始也大相径庭。轻则内心泛出涟漪为之触动,重则让你忍不住认清自己与之相反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