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寂灭,身体必将回归自然。而走兽死亡,虽可留白骨,但大多惨白阴暗,终腐烂成土。
可是眼前的场景,哪里能和阴森衰败相关,入目的也是长长白骨,但却白的柔美,白的圣洁,白的耀眼,白的震撼人心!
两具高大无比的猿猴白骨,相依而立,静静矗立在林间空地上,白骨间一道道奇异的绚丽光彩来回流转,最终归于头骨两团乳白的光晕,四周拱圆的树墙状若环卫,高高叠起。这里和身后阴森、昏暗的森林截然相反,那种圣洁的气氛使得张啸天也生出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意。
到了这里,大黑猿安静了不少,回头“呜呜”低鸣,似乎显得有些伤心、怀念,甚至张啸天感觉到黑猿透出了浓浓的孤寂和心酸,那感觉像足了自己思念父母兄长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泪线难断的伤。
如何还能猜想不出,那静静站立的两具白骨,必然是黑猿的亲人所留,甚至就是它的身生父母!
当两个人同病相连时,那份相惜和感动犹自胜于自己悲伤,无言的泪水顺着张啸天脸颊、顺着黑猿绒毛,滴滴弹落,那里面似乎透出孤苦的孩子对已亡父母深切的思念,难言的凄苦!
轻拍巨猿背部,那悲伤地耸动已成连声抽泣,张啸天似是感觉自己的心就这样化了,在一个长相恐怖的巨大妖兽面前,那种源于万物心灵的真情和感动,紧紧牵连着两个异族的心。
“大个子,别太难过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你的亲人一样......”这一刻,纵然心中万事牵挂,但张啸天也决然难以舍下这个“可怜的”巨猿,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那是真心的关怀和怜惜!
巨猿仿佛听懂了,亦或者体会到了他的心意,扭过身子勉强咧咧嘴,而后长吼一声,纵身跃下!
“呜呜”的风声倒灌而入,仿佛无数巨猿低声啼哭,又好似遥远的怒号,高高的树墙匆匆掠过,影影幢幢,像是倒述时间的卷轴,无声,但悲壮!
玄之又玄,奇妙无比,不知是情绪使然,还是此地本就玄法运转,这样的感触来的毫无理由,却让人不由得想要沉醉其中,不愿苏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良久,一股柔柔的力量轻轻托扶,张啸天才悠然回醒。神念中犹自传来深深的倦意,眼前却是恢复清明,张啸天这时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准确的说是浮在一层乳白的薄薄光幕上,几丈远的地面上,黑猿正焦急的跳跃怒吼,但好像难以再次跃上,徒然急的状若发狂。
连忙示意自己没事,张啸天好奇的抚摸身下的光幕,神念探过,这是一种奇异的能量,但却迥异于灵力,只薄薄一层,厚不及发丝,但也不是张啸天可以破开的。有这层光幕在,半空中也是如履平地,张啸天好奇的沿着四周踱步打量。此处是黑猿的亲人埋骨之处,这光幕应该是修炼有成的妖修布下的守护阵法才对,他修习了一个小型门派的所有阵法知识,虽然不见得高明,但也堪堪入门,所以便尝试着找找破绽。
身下的巨猿见得张啸天没事,也稍稍安静,此时见他入不了此地,四处踱步,也是焦急的来回爬走,似乎也在琢磨办法。转了几圈转到两具白骨身前,巨猿人立而起,指手画脚,一会儿指着上空的张啸天,一会儿指着自己,“吼吼”乱叫,似是在对两具白骨说着什么。张啸天在上空看的清清楚楚,不禁莞尔一笑,难不成,这两句白骨还活着不成?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起步寻找,脚下的光幕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感觉仿若真正的置身在地震时刻的地面上,摇摆不定!
张啸天“啊呀”大叫一声,急忙喊道:“我可不会飞啊,这么高掉下去会摔死我的,啊~”还未喊完,脚下真个就突然空了,大黑猿看着手舞足蹈摔落而下的张啸天,兴奋大吼,跳跃迎上。
张啸天挣扎着大叫半响,已经准备好屁股狠狠摔在地上,摔个瓜破瓤流,只是盼望着别一下摔死或者衰残了,但愿能养好就行,这样胡乱思量着,身下突然垫上了一大片软软的厚肉。
扭头一看,原来是大黑猿及时跑了过来,居然拿自己的肚子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张啸天,巨大的落差缓冲压出来一个不浅的凹印,又马上弹起,纵是皮糙肉厚,大黑猿也疼得呲牙咧嘴,但却并不痛吼,反倒咧嘴欢笑。
一人一猿间的友情,来的毫无道理,但却真真切切,此时更是显得亲昵无间,仿若真个两小无猜的伙伴。
嬉笑一番,黑猿热情的招呼张啸天参观自己的“小窝”,沟通不了,张啸天也没有多问,好奇的抬头看看两具白骨,跟了上去。
巨猿的安身处自然十分宽阔,各种野果积了不小的一堆,四周还稀稀拉拉耸立着几株艳丽的花朵,此处虽简洁,但也超乎意料的干净、舒适。巨猿再次热情的捧起好些野果,尽数堆在了张啸天身前,摇手示意他座下食用。虽然并不饥饿,但这野果鲜美,张啸天忍不住拿起一颗细细咀嚼,不时地打量四周。
轻柔的白雾缓缓游荡,缠绕在巨猿身周,肉眼难察的慢慢渗入,神念入微,白雾源于高大白骨,具体地说,是源于白骨头部光晕。如今的张啸天自然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但正因为知晓的事情多了,却更加疑惑,更加惊讶。
妖兽在修炼有成之后,身体内会产生妖核,或叫内丹,这是妖兽一身精华所在,或是一身修为凝聚,如若落在修家手中,可以搀和灵药,炼成各种丹药,张啸天手中,就有几种低级的妖兽内丹炼药方法。但一般妖核在妖兽身亡之后都会精气内敛,表面看上去绝无这白骨头部白光四溢的现象,所以张啸天很是纳闷。
巨猿察觉,也转身回望,似是勾起伤心事,情绪略微低落,忽又像是想起什么,急忙忙招呼张啸天,向着另一角落走去。
这圆环巨坑中,四周大概相同,没有一棵树木在内,却是长满了外面稀罕的青青绿草,两具白骨就静静耸立在厚实绿色中,更显得白的纯净,绿的养眼。
张啸天尾随走到白骨另一端,这里居然有座树藤编制的小屋,像极了世俗中猎户人家,有门有窗,敞开的门眼中,熟悉的木床、木桌,甚至还有朴素的木制箱柜。
巨猿佝偻着身子往里观望,可惜木屋太小,他连脑袋都很难伸进去,只得招呼张啸天,示意他进去看看。张啸天本就好奇,于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不知多少时日无人光顾,木屋冷冷清清,却微尘不染,泛白的木制摆设与身外的暗黑森林截然不同,应该不是出自这里,张啸天暗自纳闷,难道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不成?可是这里只有三只巨大的猿猴,这么小的屋子,而且明显是给人类住的,又是何人曾经居住在此?
想是想不通的,四下观望,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是墙壁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山水画,神念扫过时似乎有些不同。
神念不断涌入,泛黄的山水荡起一圈圈涟漪,拨云散雾间,另一个世界呈现在眼前。
无数的巨猿安宁的劳作,搭屋筑田,炼铁舞棒,各色艳丽的花朵、繁茂的果树遍地都是,这是一片仿若仙境般祥和的福地,然而这种惬意转瞬即逝,画面急急一转,急促的战鼓声“咚咚”大响,巨猿的怒吼哄然传来,到处都是奔战的巨猿,或肉搏,或持棒,甚至大多手持农具,不乏凶猛修炼者,炫丽的法术炸出一片片光彩,与它们征战的,是无数身披墨甲,黑气缭绕的人形怪物,体型介于巨猿和人类之间,却是凶猛无比,片刻间,巨猿的尸体连片倒下,猩红的血液河流般冲刷着这片土地!
木屋外的草地上,白骨头部的光晕不停闪烁,白骨身前,一幅幅画面随之浮现,无声,却震撼,正是张啸天在画幕中目睹的场景!大黑巨猿怔怔的站在那里,双目一片赤红!
画幕再转,昔日仙境般境地一片惨淡,良田尽毁,花木不存,四处烟火,无数的巨猿浮尸漂泊在汹涌流淌的血河中!欢快繁荣的画面依稀还在眼前,转眼间化为修罗地狱,那种强烈的冲击透出浓浓的悲壮与怨恨!
无数巨猿化为血泊中的浮尸,庞大的种族转瞬间消失殆尽!
画面到此久久停止,继而化为碎片,眼前的山水古画像是置身烈日的薄冰,扭曲消融,化为雾气消失不见,无尽虚空中,一声声巨猿愤怒的巨吼声久久回荡,张啸天怔怔的站在消失的古画前,心头仿若巨石压落,闷得喘不上气来。
他不知道这画中的场景从何而来,也搞不明白屋外的两具白骨还有这里的一切缘自何处,但巨猿的种种遭遇,却是让他心痛难忍!
“嗷!”一声巨吼震得木屋“嘎吱”作响,愤怒的捶地声一股猛于一股,张啸天连忙跃身而出,此时的大黑猿已经发狂,同族家人的血海深仇,它心中的刺痛比之张啸天何止多了千倍百倍!自幼孤苦伶仃,只有两具白骨相伴,它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自己同伴在哪里,几十年里,他的寂寞与期盼又有谁知?然而此时此刻,这样一幅画面呈现在自己面前,它尚不成熟的心智里,何异于晴天大霹雳!
野草纷飞,大地巨震,悲痛的猿啼声仿若无形的飓风,肆虐着这里的一切!看着悲切发狂的巨猿,张啸天感觉心痛的滴血,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此时的巨猿状若疯癫,可是全没有恐怖丑陋的感觉,只是悲壮、怜惜!
张啸天抬头遥望静静的白骨巨猿,长长叹息。白骨头部的光晕不停闪烁,白骨间一丝丝玄光慢慢流转汇聚,突然间,两团光晕瞬间溶合,继而脱离白骨,直直向着发狂的大黑猿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