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经昨晚那一茬，羽夫人走后乔一的脑袋仍清醒至极。再睡下已过了子时，偏偏她刚睡熟屋外的鸣钟便闹腾起来，吵得她辗转抱怨。
她原想等钟声停下，再睡个回笼觉。可眼睛只开了一条小缝，金蝶的脸就像个小盘子似的挂在眼前，顿时睡意全无。
难为自己这尊伤患，住第一日连睡个饱觉都不成。
金蝶不懂察言观色，见乔一醒了，立马支开头递上手里的衣服。
一双大眼睛水波漾漾，乔一更不好推辞。想着早晚要起，那就起吧。拿了衣服胡乱套上，一穿便觉察到了不同，这比昨日那套合身多了。袖口和裙摆都缩了针线，本该不平整的截边处还绣上了各式花纹，比原来那身精细了不知多少。
“你帮我改了？手可真巧。”乔一满意地转了个圈，连起床气都烟消云散了。
金蝶含羞点点头，马上又牵着乔一走到小桌前。上面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番薯粥，还有两个大白馒头，正合乔一胃口。
乔一先递给她一个馒头，又拿起另一个咬在嘴里，边吃边问：“你这又是修衣服，又是煮早饭，什么时辰起的？”
“没……睡……”金蝶挠挠头说道。
听了金蝶的答话，乔一差点没咬到舌头，心念这世上还真有老好人！“我说，就算你再怎么想对我好，也得先顾上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对谁都适用，记住没？”
乔一索性开了个讲堂，喝口粥继续道：“无论对方是谁，别一开头就掏了心掏了肺地待他，否则万一哪天你没待好她，她得记恨你一辈子。”
不过看金蝶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乔一讲堂大抵是失败了。
“罢了罢了，说了也是白说，你总得吃亏了才会懂。还有，以后千万别叫我小姐，我真不是。看到我脸上身上的疤了吗？全是羽夫人给弄的，我在这里白吃白住不过是她的施舍。”
“疼……不……”金蝶眼里的泪花都快架不住了。
“不疼的，你看这都好了。”乔一揪揪脸安慰道。心想，明明该哭的是自己，你哭个什么劲啊。“要不今儿你带我在府里逛逛，伤也好的快些。”
金蝶这才止住了哭，可一低头，原来眼眶里存着的眼泪全落了。她自觉丢人，提着袖口使劲搓着眼睛，眼泪是擦掉了，眼圈却是一片红。
用完早饭，乔一便跟着金蝶出了东厢。先是无目的的游荡，路过新奇的地方，乔一问上一问，金蝶答上一答。虽说金蝶结巴，但她脑袋机灵，回答里竟挑精简的词，只几句便介绍得大半齐全，所以一路下来没多费功夫。
绕了一圈，遇见的人少的可怜，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乔一提出去演武场，晨练最宜，这个时辰想必大多数门人都在那儿。
金蝶身份卑微，只算是府里的丫鬟，没有演武资格，平时也没机会踏入此处。不过身旁有乔一，她胆子大了些，带着乔一偷摸进去了。
两人躲在一处，此地遍是破败的兵器。也不见人迹，架子上的蛛网都结得深厚。乔一把地上的兵器全摸了个遍，果真没上等货色，顿时失了兴趣。
而后想起自己是为了观人前来，特地选了一根隐蔽的圆筒立木桩，跳上去朝人堆里望。
小蛇的头发最是显眼，乔一的视线也被她吸了过去。这时她正端坐在一口装满水的大缸面前，双手交叉，以一种奇怪的手势摆在大缸上方，吸引一注水流在她掌心旋转，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除了学员，里边还穿插着教习，穿着黑衣服的教习手提鞭子来回踱步。乔一数了数，少说有五六人，分别站在不同方位。如果她没判断出错，演武场的项目应是按属性划分的，木、水、火、雷和土，各有不同。
像羽府这类靠吸纳外姓人来发展力量的氏族，修习都以基础为主，等分出层次再送去府外深造。
其实乔一觉得她们没必要偷偷摸摸，可金蝶偏又胆小，她只好继续躲着。
直到有人靠近，两人才离开，继续去剩下之处游荡。羽府不算小，但走上半个时辰也差不多到底了。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得早上那钟声又响了。
“可以吃饭了？”看着日头，的确到饭点了。
金蝶笑嘻嘻地点点头，领着她去了饭堂。
一进门，乔一先把屋子里的人扫视了个遍，清一色的女子，不见男人的身影，可谓喜忧参半。
除却小蛇和金蝶，其他人皆是初次见乔一，她凳子还未坐热，便被所有人盯上了。仔细对比她们，乔一确实格格不入，多数女孩子穿着米黄色布服，只有少数穿的颜色和她一样，且看样子她们的辈分都不低。
每个小群体一撮一撮的坐成团状。乔一这边的女孩子普遍矮小，打扮也较为粗糙。而小蛇所坐的区域与这正好隔一道屏风，想来那边的女孩子们应该是初芽阶了，看起来的确要精神气许多。而那些粉衣女子多为初芽阶上层，个头和气势呈压制之势。
依羽府的水平，门人实力不应只到这个程度，乔一估计中芽以上之人并未常驻羽府。
等了没一会儿，一位穿着暗色宽松大衣的婆婆端着两只铁桶出现在最前端。一桶里面装着饭菜，另一桶里面是堆叠着的陶碗，她一跨步，便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
乔一正疑惑这么大的饭堂一个婆子怎么忙活的过来，谁料那阿婆从衣袖里伸出百十只手来，一手摆碗一手舀饭菜，刹那间所有姑娘面前都摆好了饭食。
被众人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乔一迅速吃完出了饭堂。刚踏出门，一道粉色身影突然挡在乔一面前。仔细一看，来人黛眉杏眼，身形纤长，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只是声音尖酸刻薄：“金蝶，此人是新来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金蝶似乎怕她，身子往回一缩，就差躲起来了。“这……是……”
“算了算了，跟结巴讲话就是费劲。”她越发走近，等下巴快贴上乔一额头时才停住。挑眉问：“我是六儿，你叫什么？”
“乔一。”乔一倒不怕她，报上名字只是不想与她起冲突。
“府里的规矩你可知晓？新人来府，得向大家显露显露。”她扬起高高的鼻梁，满眼都是挑衅。
乔一望向金蝶，“真的？”
金蝶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看金蝶犹豫那样子她便了然。眼前这厮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果然是什么主子养什么狗。
遗憾的是乔一有骂心没打胆，她在这顶多算半个残废，除了嘴皮子溜点，哪有什么拳脚功夫。
可眼前这个六儿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照道理她们在摸清自己的底细之前不敢这般挑衅，难道是……乔一瞥一眼小蛇，心里的疑惑就解了。
“我的确不懂府里的规矩，你倒是说来听听，我该做些什么？”如何也不能输了气势，乔一昂起头笑道。
“来场比试，一打架什么本事也藏不住。”见乔一自信满满，那女子突感心虚。
“行是行，不过我有伤在身，要不三日之后，在演练场切磋一下。”这场比试她必须拿下，若是输了，今后有她苦头吃了。
“那……一言为定。”六儿话语里的底气又灭了不少。
“三日后，演武场见。”乔一说罢，拉着金蝶甩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