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萱见叶胜仪并不碰泡螺,捧起羊奶喝了一口又放下,问道,“怎的了?小姐快趁热用吧,羊乳凉了可腥气。”
叶胜仪道,“我这几日身体不适,躺在床上,原也没什么胃口,就不用再麻烦为我做什么清淡的了。这羊乳有些烫,我一会儿喝。”
红萱略点点头,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侧坐下,问些她如今怎样,头还昏不昏之类的闲话。叶胜仪怕说话露出破绽,并不多言,只听她们讲。忽然听红萱提到叶老爷再过两三日就要离家,心头陡然一惊。
叶胜仪十分清楚这个身躯自己尚能锦衣美食,金姨娘对她仍是摆着笑脸,用美食悄悄养残,而非直接对她毁容,最根本的原因只在叶老爷的身上。这个爹虽然对女儿不够细心,轻信先妻留下的乳母的言辞,却对女儿是有真感情的。她还记得自己初醒时在他脸上看到的关怀,实在和天下慈父别无二致。如若没有他的这份心,只怕这个可怜的女孩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叶老爷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依靠,是她在这家中生存改变命运的最大希望。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竟如此紧迫。
上一次叶老爷离家时,金安宗欲对她骚扰,欲造成两人有私情的现实,坐实他招赘之事。没想到她却跌下池塘,叶老爷快马加鞭自外地赶回,才改了计划。这一次叶老爷离家,她实在不敢赌,金家姑侄是否会造出一个她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戏码来。
而她这次的落水事件,因为被栽赃的原因,让叶老爷极为不悦。如放任亲子关系破裂下去,今后她的生活只怕更会雪上加霜。她的时间有限,只有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和叶老爷修复关系,才有机会离开这虎狼之地到庄上去救她的胞弟。
叶胜仪打断红萱和王妈妈的闲话道,“我这些日子病着也没去给长辈请安。如今父亲又要离家,明日早早叫我起床吧,我要去请安。”
侍宝道,“真是转了性了,要做淑女呢!小姐歇着吧,老爷正气你,去了不是自讨没趣!”
王妈妈也道,“往日拘着你去请安还不愿,到了面前就跟老爷黑脸,如今他恼着你,你正病着不去也不会争你的礼,何苦去讨骂?好好歇着吧。”
“嬷嬷这话可不对,孝敬父母是子女应该做的,因为怕挨骂就不去请安可成!”叶胜仪凛然道。
几人从来没见过这痴愚的小姐讲出孝道之类的话,都是一怔。
红萱打量了一会儿叶胜仪,忽然粲齿一笑,“既如此,我明日也要去跟老爷夫人回话,早上来这里等小姐一起去吧。”
叶胜仪喜出望外,也朝红萱点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了。”
“红萱姐!”侍宝急叫出声。金姨娘暗下了令,让她们守住小姐不许她到老爷面前。这事本不难办,小姐本来也不爱在老爷面前。前被老爷一吼又晕了过去,只病歪歪靠在床上,根本不需担心她会去找老爷。哪知这时她竟会自己提出要去请安。其实这也没什么,她娘俩劝住就好了,即使是劝不住也不要紧,只要弄个安神香,让她睡过去时候也就成了。谁知竟来了个红萱,难道金姨娘竟没有告诉她么?可别害苦了她们娘俩。
“好,小姐早些安置,我明早再来伺候。”红萱如没看到侍宝杀鸡抹脖子般抛给她的暗示,欠欠身告辞出去了。
侍宝赶紧跟出去,急乎乎地道,“红萱姐怎么能如此作为,夫人……”
红萱回头一笑,拍拍她的肩,道,“有我呢,怪不到你去,放心吧。”
侍宝得了这句话,这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叶胜仪醒时天还未亮。硬是强撑着爬起来,让侍宝给她穿衬裙。古装并不是好穿的衣服,不要说穿,即使是让人帮着穿,许多动作如该抬手让系腰带时不知抬手,惹得侍宝抱怨,说她越发没有出息,连衣服也不会穿。
叶胜仪心中有事,并不和她计较。只是穿外衫时,坚定的拒绝了侍宝拿给她的一套宽松的绉纱青灰的衣服。这样的颜色和料子,瘦子穿着飘然若仙,而胖人穿着只能显得暗沉臃肿。侍宝翻了个白眼表示其不耐,却不得不去另换一套,这会又捧出一套湖蓝硬面料子的衣裳。只肖一看便知那料子穿在她身上会撑得鼓鼓囊囊,鲜亮的颜色更会让那难看更为显眼。
叶老爷言语间十分不悦她的外型,这次请安的目的之一是和叶老爷套磁,犹如一场面试,外型讨喜尤为重要。叶胜仪便自己去衣箱里看,见大多是颜色暗沉或硬板或绉纱的料子。她翻了再翻,只翻出一套艳桃红偏紫色的硬料有点类似夹克的上衣,和一套深蓝色的裙子。
衣姐儿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穿鲜艳颜色反而能衬出精神,让人忽视她身体上的臃肿。和她前世自己的身体不同,衣姐儿的皮肤,细白匀净,肥白滚圆几乎吹弹可破。她自己摸一把胳膊,都被那丝滑微凉的触感吓到。如不是这一世穿越在这身上,她再也不信世上有这样触感的皮肤。她深知自己这个体型需要颜色深浅搭配来制造视觉错觉,而这样的肤色,更是什么鲜艳的颜色都衬得起。
侍宝在一边撇嘴,“穿短褙子?那蓝裙子是配黄裳的,这是怎么个搭配法啊。”
叶胜仪却不理,只坚持让侍宝帮她穿上,且坚持用腰封把腰束紧。。
效果果然和她所料不差,虽然仍不是个瘦子,但外面的艳色硬料披在身上,显得人只有里面玄色衣裙那么宽。腰部有了线条,那桃红色趁着她的脸色,只显得人十足青春喜庆。虽仍是胖,看起来却如减了二十三斤肉般的爽利。
侍宝看得直咂舌,王妈妈在一边看了直抹眼泪,再料不到衣姐儿竟然能有这样一个朝气可人的样子。低低抽了一抽鼻子,道“小姐大了,自己挑的衣服这样合适,先夫人当年就常……唉……不说了,老奴帮你梳梳头吧。”
王妈妈本心里还是希望小姐能好,如今只是怕火烧自身才勉强听金姨娘安排。她深知道只有老爷是小姐的真正靠山。因此小姐之前每和老爷闹,恨老爷娶了姨娘气死她娘。她总是劝着,还逼着她去请安。而这一次金姨和金安宗出那种下做手段,分明是对小姐势在必得,若老爷一气之下离开,小姐就肯定落入他们姑侄的罗网里了。虽然不知现在小姐还能做些什么保全自身,但让老爷那么气恼的去上任,父女不睦,只怕将来会受更多苦。现在红萱肯出头承担,小姐知晓了事,能去讨老爷欢心,王妈妈内心自然欢喜。
古人梳头并不容易,她看王妈妈左边一辫右边一辫,头上多了几个蓬松的发髻和珠花,但大部分头发仍是垂下披肩。她觉得胖人发型利索些较好,便道,“披着好麻烦,嬷嬷都给我梳上去吧。”
惹来好一通笑,“小姐急了,再过一年及了笄出嫁了,嬷嬷都给你梳上去。”
叶胜仪暗叹侥幸,冒充古人岂是易事?古人装扮上也体现礼节身份,小细节处在在不同,好在她们只当她小没有多想。
王妈妈虽然打趣她,倒是帮她将散着的软软的头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扎了起来。看起来利索又不突兀。
红萱来的时候见到如此装束的叶胜仪,只拉着她左右打量,啧啧称赞。
“小姐今日打扮真是利亮儿,老爷夫人见了必欢喜,我陪小姐去请安吧。”
叶胜仪微笑点头,跟随红萱一起第一次走出这困了她几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