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带着阿宝走出巫真斋。
巫真斋有秘法守护，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的风景，外面的人瞧不见里面的隐私。
有人瞧见孙一的休闲装运动鞋，也不在意。山海界居民千姿百态，有三头六臂的，有长翅膀的，有不穿衣服的，孙一这身现代服饰算得了什么。
估计穿西装、中山装，也当是某部落的风俗。
阿宝就熟悉的解说，都是巫门仆从部落。
操弓箭射蛇的盛民国，擅长捕鱼的长臂国，衣冠整齐佩戴宝剑的丈夫国。
衣冠带剑，很好，有一个文明程度能搭话的了。
孙一走过去抱拳见礼：“在下孙一，巫真门下。请问诸位？”
领队的丈夫国使者是个稳重的中年胡子大叔，听孙一自报家门，以为是九叔弟子，当下也不敢怠慢，抱拳还礼：“在下丈夫国国主王孟。蒙巫门召唤出兵，特来报道。”
“王姓？国主原来不是山海界之人吧？”
山海界姓氏不多，唯独没有王姓。
王孟“咦”的一声，他第一次遇到有人提到这个问题。
他确实不是山海界之人。
孙一笑起起来：“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人：王亥。”
《大荒东经》：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
王孟顿时变色：“王亥，难道是发明牛车、贝币的高祖亥？”
孙一盯着他的眼睛：“贝币？高祖？阁下是大邑商之人？”
王孟张张嘴唇，泪水从眼角喷涌而出：“三百年啊，整整三百年了啊。我本是商王太戊的使者，西行昆仑求不死药，于回程中黄沙流失路径，流落至此。阁下可是商民？”
孙一摇头：“太戊之后，至今四百年？我虽不是商民，不过阁下的佩剑，想来不是从商国带来的吧？”
王孟一怔，拉开剑鞘给孙一观看：“阁下何出此言？此剑正是商君所授。孟为使者，在官居重镇朝歌总兵，佩剑乃是定制军械。”
对，在商王太戊时期，朝歌还不是首都。
商汤都亳，盘庚迁殷，朝歌定都是后来的事。
孙一不说话了。
心中何止翻江倒海。
百炼钢形制的饕餮纹佩剑，“总兵”的官衔，王孟求不死药，活了三百年……
如果见面时王孟衣冠还能说是到山海界入乡随俗改换，那他亲口透漏的讯息说明一件事：
不是自己的真实历史。
而商代出现“总兵”，就他所知的只有一个世界才会发生：《封神演义》。
难怪！
难怪自己是鬼魂，能学习法术。
孙一向王孟一拱手，说声误会，当下道别。
突然，孙一感到一只手在他左肩一拍：“小鬼，报上名来。”
女声，十一、二岁清脆的女子声音。
孙一也不回头：“小妹，你认错人了吧？”
声音不屈不挠：“小鬼，你是‘人’吗？”在“人”字上，还加重了音。
孙一眼睛微眯，确认“泉”刻印变化的隐形眼睛还戴着，转过身来。
眼前确实是个充满朝气的美女。
小蛮腰，小白牙，大耳环，豹皮裙。
“我是青要山山神武罗。”美女呲呲牙，“你的持灵很有意思嘛。我和你换。”
“不换。”孙一报了名字，准备走开。
武罗拍拍身边一头青毛红目的鸾鸟，鸾鸟清鸣一声，着地一滚，化成人形来，也是美人坯子，落落娉婷。
“如何，换不换？”
“养眼是养眼，你的鸾鸟会打架吗？”孙一一笑。
鸾鸟居高临下瞅了阿宝一眼，走两步上前，芊芊玉手屈起食指勾勾：
来啊。
看来，这个女山神是把自己当成西昆仑长乘一系的人了。
西昆仑的山神，特长之一就是沟通自然成精的生灵，驯化为己用。
当然，精灵和精怪一字之差，精灵是活的。
“阿宝是精怪，怕是不合适吧？”孙一想到这层，婉转说开。
“要是青儿打赢就算了。”武罗大眼颈溜溜一转，也算半同意了。
打架不能当众，孙一做一个邀请的手势，请武罗到巫真斋里面。
武罗朝后面两个人影摆摆手，带着鸾鸟青儿随孙一进斋去。
孙一不打算认输或者佯输。
他想看看西昆仑的技击水平。
巫真斋的空间很大，空闲的房子很多。
随便找一间空旷的练功场，阿宝和青儿摆好架势，武罗两根小指头塞在唇间，一声呼哨：
开打！
青儿是鸾鸟精灵，拳脚也是走轻捷彪悍路线，有前世“咏春”的味道。
阿宝招架了十个回合，终于没能挡住，被青儿一脚踢倒。
毕竟，满打满算它只学了六天的太极拳。
“很高明的技击之术。”武罗下了判语，一双妙目盯得孙一不好意思：“是你教的？”
“是。”美女当前，孙一一向老实。
“教我。”武罗眨眨眼睛。
“山神学技击之术干什么？”
“嗨……大战当前，多学会一门拳脚，总是好的。”武罗一副“你肯定会教我”的笃定。
孙一略一沉吟，“好吧。”
武罗从椅子上翻身跳下来：“青儿先和你打一场，然后换我。”
山神确实是靠近身格斗吃饭的职业，和巫师这种远程施法部队全然不同。
孙一打个响指，一体同观术。
如果用心声交流如何出拳出脚，慢半拍不说，阿宝的动作未必都能做到。
附身阿宝，先做俯卧撑十下，体操活动五个，关节舒展开，测得力度、速度、灵敏和三天前相差不大，热身完毕。
孙一不准备用太极，而是换一套拳法：
醉拳。
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钧。
曹国舅，双手敬酒锁喉扣。
……
孙一的格斗技击，带着前世遗留下鲜明的特色：搏击对象是人形生物。
是人就有弱点。眼睛、咽喉、小腹、下阴等等柔软且致命的要害和周身关节。
如果和鸾鸟打架，就要当心挨啄和爪抓、翅膀扇击，甚至翎毛的细绒飞进鼻孔打喷嚏。
青儿没见过醉拳，但是见过醉汉。她从没想到醉汉的搏击如此凌厉，所以，她输了。
一套醉八仙没打完，在第七招上，仿“拳皇”选手椎拳崇的“龙颚碎”，单手撑地，足尖顶在青儿颌下。
完胜。
武罗跳下场：“好，青儿退下，我来。”
也不活动筋骨，两只手轮流凌空打出三拳，算是热身结束。
还好，没有音爆。孙一如此安慰自己，向前辈阿Q致敬。
武罗握拳在胸前，开口道：“打之前，告诉我这套古怪的技击拳法叫什么名字？”
孙一附身的阿宝回答：“醉八仙。”
“喝醉的八个仙人？”
“是，八个仙人一人一招，一共有八个招式。”
“哦，有趣。青儿，把酒端过来，我敬孙小哥一杯。”
山海界部落祭祀山神，祭品虽然五花八门，但酒却是不可或缺的。
孙一前世很少喝酒，因为工作经常要攀登到十几米电线杆甚至更高的金属台架上。
酒一入口，还未入喉，孙一就一口喷出来：“好辣的酒，呛死我了！”
酒水没喷到武罗脸上，因为在空中就燃起一团大火，“轰”一声剧烈燃烧，进而爆裂！
“主人当心。”青儿惊叫出声！
“快！”“小主人快闪开！”场外传来两声呼喝。
一道人影已经飞进场地来，是长乘。
“长乘，你也退开。我还没打呢。”
武罗面色不愉，她虽然算是长乘的手下，可是追究起来按编制长乘管不了她。
随后追进来的两名山神一左一右把武罗护在中间，对视一眼，先向孙一行礼：
“在下敖岸山山神熏池。”
“和山泰逢。”
“见过孙一先生。”
长乘豹尾一甩，见武罗没事，暗道自己关心则乱，抽身退开。
熏池泰逢也后撤一步，挥手让自己的精灵离场。
孙一说声抱歉，转身擦干净嘴角的残酒。
熏池的精灵是一头四角白鹿，泰逢的精灵更夸张，是一条长翅膀的飞鱼。
一望之下，都不是善茬啊。
武罗哼了一声，打个响指：“不打了，没有兴致。”
傲娇！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女人的心思，从来如此。
孙一暗中吐出一口长气。
这个武罗，背景恐怕不简单。
刚才阿宝吐酒在半空燃起烈火再爆开时，武罗的身前突然迅雷不及掩耳浮现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
爆裂火焰全部被火球吞噬。
孙一笃定：武罗火球出现在前，阿宝吐火爆裂在后。
只是一刹那间，毕竟有了前后之别。
在后，是武罗随机应变，机敏老练而已。
在前，是料敌机先，火球通灵，有了灵识。
有智慧的火球——孙一细思恐极，汗水无意中湿透了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