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罗和婉凌华回营地的时候，太阳落山，天气凉爽得多了。
孙一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起武罗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大白蛋，吃了一白眼：“吃货！是涅槃后的凤皇蛋啦。现在可好，凌华姐姐右臂受伤，我们还有多少战力？”
孙一把脸转向盘膝而坐的巫朌。
巫朌透支精神过度，夏耕回复成两米高大的壮汉形态，一动不动摆在他身前。
吕望负责巡哨警戒。槐鬼离仑已经被吴珑所吞噬。吴珑潜入营地时，当面撞上躲避凤皇白光的离仑，几乎是本能般张口把魂魄吸进体内。
当然，效果立竿见影。没有吸纳这缕意外的千年魂魄带来的功力突增。魔眼金光也不可能厉害到那份上。
眼下，这艘单帆木船上，还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这个傲娇的山神和她的坐骑鸾鸟。
巫朌张开双眼，和对坐的婉凌华眼神一碰，微微颔首。
婉凌华捧着吊在肩膀的右臂，嘴里嚼着口香糖似的西昆仑秘制伤药，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丫头你的战力提升个一筹两筹吧。”
山神不是魔，不能用“吞噬”瞬间提升法力。况且，西昆仑也没有什么“灌顶大法”，可以将婉凌华的法力灌注到武罗身上。
对，巫术。
对西昆仑来说，施法是沟通自然，让自己发出的火球更炽热，冰锥更寒浸，光芒更耀眼。幽都的法师则追求毒性猛烈，死气浓郁，阴森可怖。
总而言之，都严格遵照另一时空的普通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定律来。
巫术例外。
科学家会研究如何令火焰燃烧起来更寒冷吗？
违背常理。
不错，违背常理之下，明明是弱小的个体，才能释放绝无可能得到战力，以战胜明明强大得多的对手。
比如下一段路程中，已经守株待兔的雪海虎蛟。
雪海在南山第三列山脉之首，也是由南山入中山必经之途，在帝俊崩殂之前，雪海叫碧海。
因为当时不像现在一年天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下鹅毛大雪。
碧海是当时大战场遗址之一，山海界的战场遗址，除了碧海，还有几处。
类似的，或是气候，或是地形，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虎蛟是窫窳第一批魔化成功的巨兽。
战力比不上已经位距食物链顶端的五大虫王，但也相当棘手。
至少巫朌估计就算没遇上吴珑九尾狐和未见面的五虫王，自己要对付虎蛟族群不来。
巫尸不擅长水战。
虽然不用呼吸，又有无穷无尽的水元素供给，但是水下作战既要应付气压对尸体的影响，又要在水中捉摸敌人的气息。
也太难为尸了吧？
凌空飞渡？
对不起，千年前的战场遗址，还残存远古大神施法的余息。只要有生人施法异动，就会招来反击。
反击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老老实实一叶扁舟摆渡过去。
当然也可以像这样，青儿站在船尾扇动翅膀，用风力吹动布帆，让巫朌带来的船只缓缓前进。
帆船从精巧的模型到放大二十倍，一个巫术而已。之前一直揣在孙一的“垒”之刻印背包里面。
船舱里面，孙一和吕望安静地下围棋。
围棋是吕望随手捡来的黑白石子。
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十六……吕望反复将石子抓起又洒进碗里面几次，就搞定棋子了。
至于棋盘，指甲划过枫木甲板，留下印子。
按巫朌的计算，从出发到终点，要三天——如果虎蛟群恰好不在南方的话。
就像纸牌麻将，不做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孙一和吕望下棋，心思却在和吕望有意无意的闲聊之上。
“为什么总感觉我们就像是投向火焰的那只飞蛾？”孙一捏着已经被施法变得晶莹圆润的白子。
“其实不周山也好，我们的目的地也好，都没得选择。”吕望敲敲碗，表示认可。
“人死为鬼，鬼死如何？”孙一落子。
吕望摇头：“幽都从千年至今，鬼的数目始终有个定值，或浮或降。既有新鬼来，就有旧鬼消失。”
“如此说来，离仑就彻底在山海界消失了？”
吕望将黑子投入碗中，表示这局认输。
新一局，黑子先手。吕望落子。
“哇哦，天元开局啊。”孙一盯着棋盘正中那一点：“一胜一负，第三盘吕叔你认真喽。”
吕望将脸转向呼呼大睡的小精怪阿宝，“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也不知道离仑临终的作法，究竟对它来说，是好是坏？”
离仑被吴珑吞噬的最后一刻，将自身的侦探、刺杀、搏杀的记忆，硬生生塞入离他最近的阿宝体内。
这是幽都招牌技能之一：鬼智传承。
传承对象可以是鬼，也可以是活人、精怪、神魔……
孙一随手还了一子：“离仑生前经历多场大战，为什么他不传承那些宝贵的老兵经验？”
吕望失笑：“你以为，纯粹如白雪的幼稚童子，突然有了百战老兵的记忆，将变得如何？”
“哦……还好。如果是我，大概会疯掉。”孙一肚子里想的却是穿越三大法之“夺舍”。
一般说来，穿越者还要废一番手脚，将宿主原来的记忆消化。
孙一和吕望下棋。隔舱的武罗在特训。
西昆仑的丹药山海界第一，但没有磕药就法力大涨到三级跳的地步。
占卜可以按结果趋吉避凶，但是事情发展，该来的总会发生；吃药可以治病养生，但是寿命是有规律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婉凌华说要提升她的战力，并不是空话。
她解决的法子是：借。
借。
刘备借荆州，赔了关羽。诸葛亮借东风，赔了上方谷。武罗借的，是婉凌华的法力。
换句话说，明明在眼前和魔兽打架的武罗，发挥出来的战力，却是船舱里啃白苕吸甘露看热闹的婉凌华水准。
当然，借贷，是要支付定金的。
定金是一根大葱。
对，就是那根抽飞九尾狐的大葱。
山海界有许多天地灵宝，珍禽异兽。而奇葩仙木，更是俯拾皆是。
武罗的运气不错，在山涧偶尔采来的这根大葱，如果经西王母亲手一番冶炼，再加上其他几味药材制成丹药的话……
药效嘛，已经有美女验证过了。
美女芳名人尽皆知，嫦娥是也。
当然，借来的终究不如自己的，而且武罗必须把大葱带在身上激发灵能，才能将婉凌华的法力源源不绝借用过来。
一个女孩子整天散发一股子大葱味，自己也好，周围的人也好，肯定都不好受。
当然你会问：婉凌华不是还有一只手完好无损吗？照样发五色石可不可以？
答案是：除非要婉凌华放弃可以治愈右手的机会。
和她交手的五虫王是毒蛾，凤皇的白光能净化魔性，不能净化毒性。
婉凌华的右手现在是绝对冰封状态，只要解冻，毒性就会蔓延全身，无可救药。
所以婉凌华只能一点一滴将带毒血液释放出来，同时嘴里不停嚼解毒的丹药中和。
武罗和阿宝，现在就是这个团队的主力了。
至于吕望，他的法术在肉身还在的时候还说得过去。魂魄状态的话，只能算把戏了。
西游记里面，打妖怪有孙猴子和猪八戒，不过也要有三师弟看行李和照顾师傅啊（虽然常常被妖怪一锅端就是了）。
现在法力全失的孙一和吕望就负责“看行李”。
行李是夏耕，夏耕尸体皮肤呈古铜色，体内的魔眼金光已经彻底消散了，等恢复的话，估计少不了一年半载。
一局棋没下完，孙一没有“尿遁”的借口，编出一个“透透气”的理由，到舱外赏雪去。
开玩笑，吕望已经让了两盘，真动手的话，自己就比段祺瑞高明一星半点的棋艺，给他提鞋都不配。
海心孤舟，品酒看雪，赏心乐事。
婉凌华左手持杯，右手套在绷带包里面，赤着一双玉足，倚着桅杆仰头看月色。
美人，美景，自然少不了美酒。
只要婉凌华双唇啜尽手里白玉杯中的酒，酒水就自动满上。
“小鬼，要不要来一杯？”婉凌华把头转过来，饶有兴味打量孙一。
“承蒙盛意，我不喝。”孙一婉拒。
婉凌华像是默默叹息了一声：“本来，大战之前喝酒最好不过，可惜，师姐妹们都不了解个中的意味。”
孙一随口回应：“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今征战几人回？”
婉凌华眼光流转：“小鬼说得好，我敬你一杯。”
“碰！”
巨响从船底传来。
虎蛟！看来孙一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过去一天一夜，该来的，还是要来。
船上的人也好，鬼也好，该干嘛还干嘛，一点也不紧张。
这艘船一直装在孙一的“垒”背包里面，出发前由巫咸从仓库调配的。
琅玕木，东海大人国穷六十年民力集体作品。
虎蛟又试撞了几次，没动静了。
不冻海水水面之下是它们的战场，至于浮出水面攻击，战绩则负多胜少。
胜则吃肉，负则被吃肉。
虎蛟名列山海界美食榜第五。
每年都有艺高人胆大的老饕组队来雪海垂钓。
魔兽嗜血，但没有失去理智。遇弱强食，遇强该逃还是会逃。
婉凌华却不打算放过它们。
她解开覆盖到肘的绷带套，把缀满密密麻麻的巫纹的右臂伸进水里。
一、二、三！
三秒。三秒就有虎蛟上钩，咬中了婉凌华的右手手腕。
魔的特性是吞噬，吞噬一切，包括毒。
“起！”婉凌华樱唇呼喝，高高扬起右臂，把毒侵入体内未被尽数吞噬吸收，反而毒发麻木状态的虎蛟扔到甲板上。
手臂继续下水，下一条。
月升月落，五条虎蛟令婉凌华活动手肘自如后，再也不上当了。
船安全抵达黄沙淹没的彼岸。
